容述扯了扯嘴角,道:“请我去唱堂会。”

谢洛生说:“只是唱堂会?”

他眉毛皱得紧,掩不住的担忧,如今中日战况紧张,局势危急,战火虽还未蔓延到沪城,可这个关头,日本人找上容述一只微凉的手挨上谢洛生的脸颊,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容述,他额前的几绺头发被水打湿了,脸上还带着水汽,越发显得清艳。

“不必担心,”容述说,神情冷静,语气笃定,谢洛生心也不自觉定了下来,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述狎昵地摩挲了一下他的颊侧,玩笑道:“劳驾谢先生将衣服递给我。”

谢洛生看了他片刻,嘴角也扬了扬,凑过去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眼睛,说:“容老板且等着。”

张记裁缝铺开在南京路,祖上三代干的都是这行,是沪城顶有名的手艺人。二人开车到南京路时,已经是晌午了,初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发懒。

容述同谢洛生走进去时,年少的学徒正趴在桌上打盹,谢洛生见状,屈指扣了扣门,学徒揉了揉眼睛,刚坐起身就看见了容述,叫道:“容老板,您来了!”

“师傅正等着您呢。”

说罢,直接就朝里头喊了一嗓子,“师傅!容老板来了!”

过了片刻,一个念过四旬的中年男人掀帘走了出来,笑道:“容老板一来,小店都蓬荜生辉了。”

“您说巧不巧,昨儿刚到了几匹新料子,款式摩登漂亮,都是顶好的,您瞧瞧?”

容述:“好。”

容述的衣裳大都是出自张裁缝的手,此人做的旗袍尤为精致,深得沪城上流的喜爱。容述的母亲尚在世时,就是张记裁缝的常客。起初容述让张裁缝给他裁旗袍时,将张裁缝吓得够呛,可到底是生意人,哪有将财神爷往外赶的道路,加之他做的旗袍穿在容述身上别有一番风韵,常引得沪城名媛贵妇争相来店里订做,张裁缝对容述便也上了心,只将他视作寻常的贵客。

料子俱是极好的料子,花色各异,谢洛生家中做的就是纺织布匹生意,他母亲更是苏绣大家,他抚摸着张裁缝小心捧出的布料,说:“料子确实不错,”他摩挲着布匹上的刺绣,“这是汴绣吧,缎子应当是出自我们苏杭一带。”

张裁缝闻言惊异地看了眼谢洛生,笑道:“先生好眼力。”

谢洛生笑了笑,看向容述,容述也看着他,二人目光相对,容述道:“就这两匹吧。”

张裁缝应下,拿了软尺,道:“容老板,我给您量一量。”

容述嗯了声,谢洛生看着张裁缝走近容述,开口道:“我来吧。”

张裁缝愣了愣,看向容述,容述眉梢一挑,谢洛生已经靠了过来,盯着容述重复了一遍,“我给容先生量。”

容述看着谢洛生,哼笑道:“你先出去。”

张裁缝看了眼二人,说:“是。”

群~607~985~189?整理.2022?02?05 00: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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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是软尺,谢洛生握在手中,屋子里只剩了二人,门紧闭着,暖融融的午后日光透过窗踅摸入室。容述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洛生,青年盯着他,神色冷静从容,耳朵却慢慢红了。

容述笑了起来,索性靠着身后的桌子,调情似的问谢洛生:“谢先生想怎么量?”

谢洛生攥紧软尺,稳了稳心神才走近两步,二人身量相仿,一靠近,鼻息都几乎可闻。容述瞧着他通红的耳朵,笑道:“要脱衣服吗?”

谢洛生堪堪展开软尺,闻言脸都红了,看着容述,小声说:“容先生!”

容述懒洋洋的,“嗯?”

谢洛生不吭声,盯着容述,容述笑了笑,说:“这儿只你我两个人,我什么样子谢先生没见过?”

谢洛生几乎就想捂着容述的嘴把人带回去量了,他道:“此前都是张裁缝替容先生量的?”

容述:“嗯。”

谢洛生说:“容先生,今后这件事由我代劳吧。”

容述眉梢一挑,看着谢洛生的眼睛,青年抿着嘴,神色认真,不由得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说:“改日我得问一问谢兄”

他口中的谢兄自然是谢洛生的父亲谢远行,谢洛生愣了下,“问什么?”

容述慢悠悠道:“问一问他,我的宝贝儿到底是去喝的洋墨水,还是喝的醋,怎么小小年纪醋劲这样大。”

“……”谢洛生的脸颊刷的一下红了,他看着容述面上的笑意,心不可控地跳了跳,谢洛生自小就是这样,他喜欢的东西不多,可若是真喜欢,就由不得别人插手。他年幼时养了一只兔子,兔子雪白可爱,自带入谢家伊始,谢洛生就是自己亲手照料,夜里还要拎着兔笼子放在自己房间里,连府中的下人都碰不得。

谢洛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容叔叔不喜欢吗?”

他这话问得乖觉,分明是试探,却叫着容叔叔,教人生不起厌。不过谢洛生那点占有欲看在容述眼里也确实惹恼不了他,反而觉得新鲜,只当是二人之间的情趣。

由此可见,有时喜欢是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喜欢这个人时滔天的占有欲都不过是二人之间的情趣,若不喜欢,再动听的话都是惹人厌烦的。

容述笑道:“我若不喜欢呢?”

谢洛生思索须臾,道:“那我便试着改一改。”他心里想,改约莫是改不了了,他对容述的占有欲连自己都心惊,偏还觉得不够,怎么着都不够。

容述不置可否,道:“宝贝儿,再不量张裁缝要来问了。”

谢洛生当即收敛心神,认真地想了想要怎么量,旗袍不同于一般衣裳,旗袍贴身,要量的东西就多了。谢洛生年幼时曾见府中的绣娘给他母亲做衣裳,大抵知道一二。青年显然从未做过这档子事,动作虽有几分生涩,神情却很是认真,甚至有些虔诚。

谢洛生眉眼生得清俊秀逸,仿佛是江南水乡的温软流水淌过的俊雅,烟雨朦胧,连嘴唇都恰到好处,不显得锋芒,又不至软弱毫无棱角。他眼睫毛浓密,垂落时,显得很是乖驯。他量过胸颈,又侧腰围时,似乎是察觉到容述的目光,谢洛生抬起眼睛,猝不及防地就撞入容述的眼瞳里。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吸清浅流动,屋子外隐约传来街上的人声,越发显得暧昧。

谢洛生两只手都拿着软尺,绕过了容述的腰,如同一个拥抱,他缓缓收紧软绵绵的尺子,心也似乎在慢慢收紧,连呼吸都变得不畅了。

容述是男人,腰细,却不是女孩儿的柔软纤弱,谢洛生心跳得厉害,忍不住喃喃叫了声,“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