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鬼魂。”她说,“这里有很多,很多,很多……”
“我以为这只是你拖延海伦的手段。”
窗外雨仍在下,只是雷声小些。
寒冷和灰暗之中,灵媒自己的形态也比起活人更像亡灵。
“此前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每当内心不安,也会驱除鬼魂。”她说,“每个季度,大宅里都会闹一阵子鬼,老爷说是因为这屋子存在太久,鬼魂无处可去的缘故。但它们不该在这里,不该打扰弗里曼家的安宁。……弗里曼小姐曾为之着迷。”
“格温德琳小姐?”
“就像对她的其他爱好那样迷恋和狂热。后来她走了,我再重复这些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她还在什么地方看着。”灵媒手在围裙兜中翻搅,“像这样。”
几乎是与此同时,她毫无预兆地出手!
灵媒的脸突然放大,身后墙纸上有一块因时间腐朽的斑驳白迹,她站在那中央,好像背靠一块干涸的血泊。唐思烬手握在灯链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她一手持着燃烧的火柴,另一手圆弧状长而肮脏的指甲划过墙壁。
面前橱窗上也出现一道长长的、穿透玻璃的划痕。
火仍跳动。
然而被凑近缝隙的时候,厨娘手中火苗忽地灭去,火尽数窜入破口之中。
在被火包围的最后一秒,灯链在唐思烬手里沉甸甸地一坠,电梯瞬间开启!
气流涌来,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似曾相识的感觉环绕着他,雾气的手指穿透了他自己的手指,周遭一片灼热。此前没有哪次搭乘电梯壁这一次更急促、紧迫,不再是普通的下楼,更像被人推了一把,直接从一处高台跌落下去。
浓烟垂直而上,他被巨大的心悸与失重感包围。
灼热消失了。
唐思烬睁开眼睛。
然而心悸和晕眩感继续。他被烟雾呛得喘不过气来,面前是三楼完好无缺的橱窗,正对那尊艳丽的钟。方才抓得太紧,他一时松不开手,只能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眼睛在那钟表面上,不受控制地想如果一日它将永远停走,指针会指向哪里。
一阵雾气凝聚而来,把他从灯链旁拽开了。
“轻微发作,你先缓一会儿吧。”娄思源幽幽道:“下次最后还是换鞋刷人自己去,反正他的PDSD和烈焰坠落什么的没有关系。”
唐思烬回过神,没再试图纠正他:“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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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被那一出突袭搞得心惊胆战。
他眼睁睁看着灵媒高举的火柴灵异地在半空熄灭,随后墙纸震颤,她随意将它折断为两截。
身处墙外,他没法知道墙内的情况,只希望里面没人。
“格温德琳小姐早就死了。”他严肃地说。
“是啊。”灵媒点点头,把火柴收好,他怀疑她压根没在听。
“现在没人想看你杀死幽灵。”马文心力交瘁地强调,“而且说不定,墙后面的幽灵里也有你的小姐一份。”
但灵媒没买账:“小姐不会在墙后面的。她要出现,肯定不会是鬼鬼祟祟的模样。”
格温德琳不会是鬼鬼祟祟的吗?
马文试图回忆夜晚出现的柔弱少女,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
“我们还是下楼去吧,鬼魂的事情稍后再说。”他劝慰道,“别总神经兮兮想着格温德琳了。”
“唉,小姐,你不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你有过一个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吗?”
他们开始往楼梯下走。
灵媒走在前面,从背后看,这个矮小的中年女人显得更加枯干、脆弱。楼梯狭长陡峭,这是滑稽人曾经跌落的地方,但除了一些淤青外没有任何大碍。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个高大、健壮、可怖的魔鬼……好吧,现在他自己就是那个魔鬼。
但关键是,以灵媒的身体,很可能经不住这一摔。
或者,就算她不会摔死,也能被限制行动至少一段时间。
灵媒走路的姿态也不大稳当。
观察她下楼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已经被放入了马文的头脑。
他可以杀她。「缝隙」禁止的是对NPC是肆意玩弄和屠杀,并不意味着半成品人的命高于病人在副本内的生命。自卫是完全合理的。
马文做下宇晞决定,为保万无一失,先假装踉跄一步。
在陡峭湿润的楼梯上发生事故还是挺容易的。他还没准备好,就任由自己的脚向一边滑动,身子歪斜,像一颗大棒球一样击中了灵媒枯瘦的脊背!
他几乎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随后一把抱住她,两人踉踉跄跄地向下滚去。
凄厉的惊叫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马文一直没有放开灵媒,因为要千万确保她的头必须磕在台阶尖角上。他用尽全力将她往下按,但重力背叛了他。在最后关头马文脱了手,背部结结实实着地,往下颠了几层台阶。
这一下摔得够狠,即使身处滑稽人的身体,他仍然感到五脏六腑全移了位,人仰面躺在地上,两眼发黑,身体沉重,如同被压入废墟。
空气里寂静无声,片刻后,他所附身的健壮身体再度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