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1 / 1)

他像也被自己吓到,突然呜咽一声,两手捂住了脸。身边陷下去一点,是娄思源站了起来,娄思源慢慢抓住他潮湿的手腕,一点点掀开,唐思烬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任其摆弄。

“你看,”他慢慢地说,“没有人教我,我天生也会做这些事情,像1976当年一样扎你的心。但不是你的错,是我和她太软弱,有了爱还不满足,妄想得到一个神。”

他轻声道:“对不起。”

娄思源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终于停止顾及PDSD的问题,将唐思烬再次搂住了。反正对他来讲,既然不管怎么样都一样要发作,这样心里至少好受一些。

“她要杀我。”这次他努力克制不乱动,声音抖得厉害:“就算有开关效果,她不会无缘无故要杀我。……为什么我是她的四要素人物?”

“那只是你猜的。”

“可不会有别人了。”唐思烬低声说,“我没有朋友,她没有朋友,那个地方甚至没有邻居,其他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唯一一个……另一个……她恨得要命的人,也死了,只剩下我。是我做了什么吗?”

娄思源的声音在耳边安抚道:“不会的,你那么爱她。你也没有理由害她。”

唐思烬摇摇头。

“我有。”他眼睛慢慢眨了一下,又有眼泪从中滚落:“我有理由。因为我从来……不愿意……跟她相像成这种病态的程度……”

眼泪凝成许多光点,视野也随之不断模糊。

面对空旷的房间,他看见黑暗地面上的长桌椅杂乱交错,月光照射而入,给所有凌乱堆积的物体都蒙上一圈幽暗光边。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可以……有秘密。”PDSD钝化了思维,唐思烬要很费力地找到想要的字句,“她必须知道我每时每刻见过什么、做过什么、在想什么。她希望有人能和她变成某种近似共生的形态,因为她很难相信任何人,除非是被转化过来的另一个“自己”。”

“我就是这个人。”

“我说我可以,我会答应她希望我做的任何事。于是此后多少年,理所当然地……因为我那么爱她。”他声音平和些许,依旧很微弱,透着股死气,“那时候我太小,妈妈死了,除了她,我一无所有……”

说到这里,唐思烬不由自主停顿了几秒,刻意没去看娄思源的表情。

“然后我真的变成了她。”

“至少有一部分的我,到现在也是。”他表情空洞洞的,轻轻碰触自己心脏的位置,“他们说我能看透很多事情,可我看透不了我自己。所以我总喜欢反反复复想以前的事,越痛苦的事情,我越要想,但最后往往我已经习惯了,却还是看不到源头在哪里。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但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想过要什么太复杂的东西……”

“我总希望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我想他也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害怕,等我回去,我要怎么继续生活,我还有没有机会离开那个房间。所以我希望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希望是你真的全知全能。”

唐思烬看向他。

然后看见,娄思源眼珠和之前一样黑沉,眼白处有血丝若隐若现。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希望你真的是我想象里的那个神。”唐思烬声音越来越薄:“不会被伤害,不会感到厌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会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你能真正看见我的未来,但你不是。你也没有这样的义务。”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已经和她一样,只会给人病态的爱,不会相信别人了。人要是不得安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你还爱我,我们俩出去后继续在一起,我会让你比我以前过得更痛苦……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唐思烬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毫无血色的脸上泪痕交错,目光起初游离不定,终于慢慢聚集在一点。

小丑面部终于濒临开裂一样动了一下,但唐思烬声音更先出口。

“别来了。”他声音轻到失真,“别来找我了。”

一片窒息的安静。

“如果不开开关,只要你来,我肯定还会爱你一次。”唐思烬闭上眼睛,“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她十五年才发展到要杀我,我不知道我需要多久会变成怪物。而你会非常非常伤心……如果到了最后,我还没想杀你的话。”

娄思源沉默了那么久,到底开口时,也变得十分沙哑。

他说:“我再怎么说你做不出来,你是不是也不会信。”

唐思烬说:“对。”

他艰难道:“所以,我会……打开回避开关。”

“你就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唐思烬忽然睁开眼睛,光点顿时占据了全部视野,他感到整个房间都在颤动,“十五年前的事情,全都不要再想了。等一切结束,我重新开始,你也重新开始。当初我们两个想在一起,本来也是……”

没有说完,因为说到一半,气流难以通过窄细的喉管,破掉了声音。

同时即使睁着眼睛,唐思烬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空气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血腥气,他看不见人影,仍然凭直觉要去摸索对方伤口的位置,察觉像有血沿着浸透指隙流向袖口。

下一刻他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娄思源说:“别动。”

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却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也不管那些血了,直接站起来往房间另一端走去。

途中不知扫落什么,满地都是哗啦啦的碎裂声响。

随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是走了吗。

“对不起。”唐思烬轻轻对一片虚无说,“……我永远都对不起你。”

没有回音。

血腥味淡下去,房间里显然已经没有了别人,他听见自己仍然在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一点点重复着道歉。然而不知是幻觉还是别的,消失的气息复而出现,脚步声一路回到床边,又静静站在床边,停了一会儿。

油彩气味消失不见。

然后娄思源的影子罩下来,俯身贴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