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1 / 1)

司雷回过身来,她左手捂着下半张脸,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

“难怪我昨天提返航没有人理我……”

安娜笑了一声,“哪里,至少我和零都站在你这边。”

司雷抬头看了安娜一眼,“……谢谢啊。”

……

“好多人啊。”

赫斯塔也回头打量着人群,虽然此刻的人数还未能填满整间剧场的十分之一,但先前的冷清气氛已经不复存在,这里变得热闹起来。

她看向黎各,“这些人都是从哪儿过来的……”

“我猜”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就在这时拿着话筒走上舞台,“各位晚上好,很抱歉由于之前的疏忽,我们错误地发出了部分通知……请所有升明号的员工离开这里。”

所有身穿制服的船员纷纷起身,少数人低声骂了几句,余下的大都为自己不必在休息时间待在剧场里凑人头而感到高兴。

“我猜他们应该是私下喊人了,”黎各在赫斯塔耳边道,“估计是秘书担心乘客们不会来,所以额外叫了一些船员来撑场面。”

随着灯光转暗,剧场安静下来,一束淡黄色的灯柱落在舞台中心,有皮鞋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在黑暗中由远及近地走来。

很快,罗博格里耶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女士们,先生们……”

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整个剧场,坐在前排的赫斯塔当即用手捂住了耳朵被这人声一震,她确实完全不困了。

“……很高兴今晚在这里见到诸位。”

一阵掌声适时响起,老人向底下的观众投去友好一瞥。

“除了少数几位搭便车的朋友,我相信,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或者说,都将会是我的同伴,虽然,我们此前可能从未见过。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一直不断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来信,其中有一部分也来自你们,每一封我都仔细地读过,你们写下一切:对当前境况的愤怒,对未来生活的焦虑……都深深地触动着我。

“因为我知道,我们看见了危险。”

罗博格里耶的演讲几乎从一开始就激起了司雷的反感,他字斟句酌的缓慢节奏,紧绷而低沉的音调,以及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几乎全都可以作为一种“欲扬先抑”的预兆。

即便罗博格里耶的演讲才刚刚起头,但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将逐渐提高音调和力度,以此带领听众的情绪向上升腾,这中间可能会存在一连串的排比或反问,直到他的话语像火星点燃柴草,点燃这间剧场的所有人。

等到演讲进入尾声,或许还会出现一些誓言,一些伟大辞令,于是在某种汹涌的浪潮中,所有人眼眶湿润……

“司雷警官,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安娜突然开口。

司雷回过神来她确实走神了,而且走了好一会儿。

舞台上,罗博格里耶已经走到了台前,“这就是血淋淋的真相在这个男性全面掌控社会地位和权力的世界,全体男性却仍要忍受女本位主义的既有秩序!”

司雷颦眉:“……不好意思我有点跟不上了,他在讲什么东西?”

安娜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嘴唇,然后指着耳朵,示意司雷继续听。

“当女人们靠着‘子宫红利’躺在文明的功劳簿上予取予求,男人则始终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供养者,他们不仅要扛起养家的责任,还要忍受着社会对性别的双重标准:男人们付出更多时间、忍受更多辛劳、承担更多风险,在这种大背景下,整个社会却以追求两性‘同工同酬’为荣!殊不知,这恰恰与同工同酬的精神相悖;

“这还仅仅是和平时期的状态,一旦发生战争,情况只会更糟被一批一批送上前线的又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整个中下层世界的男性就如同文明的耗材,他们明明是这个社会真正的脊梁,却只能将热血洒在他乡的土地。”

罗博格里耶声音有些嘶哑,他深吸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当我们真正睁开我们眼睛,我们就会发现,在这个世上,男性始终在承受方方面面的剥削,这种系统性的不公,其触角几乎盘踞了文明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不禁要问,一切何以如此荒谬?

“眼看曾经灿烂而辉煌的父系文明衰微至此,我想每一个心有良知的人大概都与置身河底的亚雷克有着同样的心情,这一切都是警钟:我们不能再忍受这个女本位的世界,我们必须愤怒,必须反抗,必须让倾斜已久的天平重新归位,我们必须站在一处,以相同而坚决的意志共同前进,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个人的自由必须让步于全体人类的福祉。”

第三十三章 头颅

一切正如司雷的预想,演讲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变得激昂,罗博格里耶的手势开始变多,他开始向观众抛掷提问,而每一次,人群总是以热烈的“不”或“是”回应他。

司雷两手抱怀,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一切,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其他观众包括安娜,虽然她也从不对罗博格里耶的演讲报以回应,但她始终神情欣然。

突然,黎各和赫斯塔的位置爆发出一阵笑声,在这个群情振奋的时刻,她们不合时宜的笑显得尤为刺耳这两人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们不约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肩膀轻微抖动,显然还没有从她们不甚严肃的谈笑中抽离。

离她们最近的一位男士厌恶地咳嗽了一声,台上的罗博格里耶也目光冷峻地朝她们看来。

“抱歉。”黎各率先举手,她清了清嗓子,“请继续。”

剧场再次恢复了宁静,罗博格里耶沉默地凝视着他的听众,试图以当下的宁静来消解那两个年轻女人的笑声。

“放弃幻想。”

罗博格里耶慢慢昂起头,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沉静,但每一个字都极为有力。

“如果我作为一个年长者,还有任何能够给予给你们的经验或建议,那就是这个短句放弃、幻想。

“不要幻想这个社会能够给男性任何优待,这种事情从前不存在,今后也绝不会发生,因为种群需要繁衍,女性的数量几乎等同于繁衍的能力,任何一个族群如果胆敢牺牲它的雌性来换取雄性的生存,它都会因为人口崩溃而迅速消亡……这是刻在我们进化本能中的事情是吗?

“但我们毕竟是人,我们要冲破自身动物性的局限,去追求真正的平等和公义,这绝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它需要我们为之艰苦卓绝地奋斗只有这样,那个理想中的世界才会向我们靠拢……诸君,难道你们不想早日看见它实现?”

观众席上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最初只是前排的几个,但紧接着所有人都受到感染。浪潮席卷而来,其他人挡住了她们的视线,激烈的掌声如同一道屏障。

置身人群之中的司雷三人如同孤岛,司雷靠在身后的软椅上,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欢呼雀跃的人中不乏女性,她甚至看见了昨天被荆棘僧侣抢夺了登船须知的那个姑娘,她脸色微红,正在用袖口擦拭眼眶。

舞台上的罗博格列耶发出一声轻叹,那声音似乎带着无限的寄托与惆怅,他侧身向舞台一侧伸手,“今晚是剧场之夜,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对我的决定感到不解为什么我强烈希望你们今晚来这儿一趟?等到剧目结束的那一刻,我相信大家会有答案,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把时间”

上扬的语调在抵达最高音之前戛然而止,台上的罗博格里耶不知为什么突然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