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亲爱的莉兹:

这个可爱的名字刚刚落在纸上,赫斯塔就感到一阵鼻酸。她握着钢笔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可笔尖仍在颤抖。

赫斯塔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书写。

眼泪像夏日的雨水畅快落下,它们打湿了信纸,晕开未干的字迹,赫斯塔仰头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又扑在桌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重新拿了一张纸,皱着眉头继续写了下去。

亲爱的莉兹:

这又是一封寄不出的信,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你的地址。

这一个多月,你过得还好吗?第三区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也许很快就会下雪,雪一下,冬天就到了……我想这会是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冬天。

今晚,我和许多人围坐在艾娃的客厅里聊天,大家忽然聊起了故乡。有人问我的故乡在哪里,我答不上来。按照她们的定义,故乡不仅应当是一个人出生、成长之所,它还应当是一个让人心心念念、倍加珍惜的地方,因为一个人的故乡在哪里,她的根就在哪里。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种地方。

于是我问艾娃,世界上有没有人生来就没有故乡,艾娃说有,而且多的是。

另一个姑娘很惊奇,说人怎么会没有故乡?一个漂泊的人也许会过上辗转多地的生活,但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想要回归的地方。

那时我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短鸣巷,圣安妮修道院,预备役基地……我想它们中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些烙印,但要说我的根扎在它们当中的某个地方……我觉得没有。

后面艾娃说,如果把人比作是一颗种子,有些人是幸运的,因为她们在哪里出生,就在哪里生长;另一些人会坎坷一些,她们固然也是种子,但却迟迟找不到适合她们的土壤。

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只能被压在漆黑的地下。土地能够提供给她们的养分如此贫瘠,强行吐芽只会使她们过早地耗竭,然后过早地凋零。这些人,生来就没有故乡。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艾娃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又想到了我自己。那一瞬间,我发觉我其实是有故乡的,我的故乡,就在你曾向我描述过的阿斯基亚。

可是莉兹,我是最近才意识到,一些我们从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也许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我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你还在我身边,但我又明白,这不是一个你会喜欢的世界,莉兹,这个世界配不上你。

阿斯基亚孕育了你,又将你带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这世上除了丛林,还有另一重理想乡。在那里,人人以恃强凌弱为耻,弱小者不必因为自身缺乏力量而遭受欺凌,因为那里有一群可爱的人,她们随时准备着用自己的血和汗水去扞卫一个安和的秩序。

在这种秩序之下,每个人相互依存,没有压迫,没有屠戮,每一个人,每一颗种子,都在风中、在土里自由生长……

莉兹,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倘若有,我真想走到那里去。

你能否在那里等我?

昨晚我梦到了你,我梦见你和我说你在死后世界的见闻。就像从前在乌连时那样,你和我抱怨一些鬼魂们奇奇怪怪的行为举止,你还和从前一样醉心工作,负责地处理手上的每一件琐事。

可是莉兹,我知道,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死后的世界,倘若一切死去的灵魂仍能游荡人间,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罪孽深重的人还能苟活。你已经走了,你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我,但罗杰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莉兹,今晚还有一些别的工作在等我。

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痛苦的朋友

第43章 线索

10月29日清晨,当谭伊市的警员们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即寻找里希子爵遗失的两封信件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到了警署。

在谭伊市的城南,数不清的照片被撒了整整五个街区,那些照片就像落叶一样洒得到处都是,每一张照片上都是相同的画面:

在某个雕饰着繁复花纹的石窗之中,在夜风吹起薄薄的蕾丝窗帘的瞬间,赤裸着上半身的里希子爵躺在地板上,在淡橘色的柔光里他表情迷醉,像一条发情的公狗。

从姿势上看,他的手大概是被人束在了头顶,一只红色高跟鞋的细鞋跟踩进了他的眉骨下方,大约有110的长度已经陷进了眼窝。

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一窝蜂地捡走了品相好的照片,等里希子爵的人跑来清场的时候,这些照片已经传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远。

“玩得真大。”在现场看了照片的司雷如是评价。

一旁警员看热闹不嫌事大,“至少这张照片我们不必掘地三尺地找了。”

在粗略查探过这一片街区以后,司雷带着照片窝回了车里。她将随手捡来的照片架在方向盘上,然后凝视着眼前香艳至极的画面陷入深思。

她已经让手下去调查这些照片的来历,凶手在五个街区里洒下的照片可能有五千张这只是一个最保守的估计。

这种体量的印刷已经不是靠个人的设备就能完成的了,凶手要么联系了印刷厂,要么就是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不论是哪一种,想来都可以通过查询近两年内第三区内相片纸的购买情况锁定一些新的调查线索。

不过司雷有一种直觉:这个大家都觉得有希望查出蛛丝马迹的方向,很有可能到最后还是走不通。

如果说在这张照片之前,她觉得此案是水银针作案的概率大概在60%,那么在看道这张照片以后,这个概率已经迅速上升到90%这些照片不仅仅洒落在地面上,经过现场的探查,有一些照片甚至落在了六七米高的树梢,昨晚又没有大风,它们不可能是被风吹上去的。

换言之,昨夜凶手应该是在空中将这些照片洒落。考虑到这几日谭伊市已经开始了宵禁,每天夜里都有治安队在巡逻,能够做到在宜居地内能像鸟一样飞檐走壁且不被觉察的,就只有水银针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靠查相片纸或印刷交易记录就很难拿到直接证据,因为水银针有这方面的技术流水线,谭伊市的警署接触不到那些信息。

申请水银针的内部自查只能由司雷自己来做,但水银针的效率时快时慢,她不能把所有希望押在这条线索上。

司雷重新审视眼前的照片。

从这张照片里,她隐隐感到了些微来自凶手的挑衅:这是凶手第一次将照片以完全公开的方式投递出来在短暂的低调行事之后,凶手再次以极强的存在感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的决心和胆魄。

司雷大胆猜测,先前几次的低调投递也许是凶手的随机应变,在发现里希子爵这边已经加强戒备后,凶手也随之调整了ta的计划。但此人并不甘心从此隐藏自身小心行事,所以才策划了今早的“照片雨”事件。

司雷捏起照片这应该是到目前为止最为生动的一张摄影,她已经可以想象明早《不屈报》和《谭伊日报》的头版头条会是什么内容。距离霍夫曼死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10天,整个谭伊对这件事的讨论已经渐渐升温,今天过后,恐怕这个案子就要被彻底推上风口浪尖了。

“司雷警官!”一位警员突然敲了敲她的窗户,“泡勒警督的电话,找您的。”

司雷摇下玻璃,接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