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手稿,如果你不想它们被其他人发现,就不要对它们作任何电子拷贝,如果非要复制不可,你可以在没人的地方誊抄,但不要在任何联网的设备里备份它。
“我用了一些手段搞来的这些东西当然,是非法的。这中间没有经过任何基地有关的帐号,所以,我可以说,不管是ahgas还是联合政府,没有人知道我拿到了它们,也没有人知道我把它们送到了你这里……你懂我意思吗?”
赫斯塔没有回答。
肖恩接着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出了这个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走漏风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今天的会晤,我也希望,你别因为它,找我的麻烦,好吗?”
赫斯塔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肖恩等了一会儿,熟悉的耳鸣又随着血流一起往脑袋里冲,他喘息着,勉强让自己不要跌倒。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便慢慢朝身后的房门移动,在肖恩的余光里,赫斯塔始终悄无声息地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直到肖恩退至走廊,将房门再次虚掩带上。
有一件事,他在今日与赫斯塔见面前就已经确定在通读了这篇谈话记录之后,她会陷入巨大的痛苦。
没能当面目睹赫斯塔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让肖恩多少感到了一些遗憾。
他在去年冬天就已经看到了这份手稿,但他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在何种场合,以何种际遇让赫斯塔发现它,直到莉兹的死讯传来,肖恩立刻意识到,没有比现在朝她捅刀子更合适的时机了。
从被赫斯塔踩在脚下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到来,他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将从赫斯塔这里得到的屈辱、痛苦十倍百倍地还给她把一个傲慢的赫斯塔打碎,这种愿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连迦尔文也不能。
迦尔文永远不能理解他对赫斯塔的恨意。
而今,他做到了,并且这其中最令他得意的地方在于,他的这份复仇之心甚至不需要他自己精心筹划这是赫斯塔原本的命运,他只不过是碰巧发现了它,再将它呈现到赫斯塔的面前。
怀揣着这份隐秘的喜悦,肖恩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见预想中的哭声或是啜泣,他反复地看表,直到时针与分针指向8:15十五分钟后他要在这间酒店的会客厅参加今天的早餐会,他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肖恩皱着眉头,心怀不甘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那扇虚掩的门后,始终是一片无人般的死寂。
……
上午 8:46,千叶的手机接到警报独自待在公寓的赫斯塔大概又出了状况,好在她这边的会议也基本到了尾声,她迅速收拾东西往回赶,紧接着就接到了公寓管理员的电话。
似乎是在下楼去自助餐厅的路上,赫斯塔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不看路,结果在下楼的时候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过了好几分钟才被经过的保洁员发现,现在已经喊救护车,送去附近医院了。
很快,千叶拿到了医院的地址,她飞也似的朝医院奔去。
五月初夏,正值汛期,穿城而过的乌连河汹涌奔流,乌云在聚集,雷电在咆哮,雨越下越大,一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磅礴的雨雾中。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缥缈的女声,在沉沉的天幕下对雨吟唱: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艾涅塞?”
在惊雷与暴雨中,一只黑色的燕子艰难地飞过街巷,它灵巧地借着风势在空中翻飞起伏,在一幢幢童话般的石头房子间穿梭向前。
在它身后的石头房子渐次亮起了灯,从那些淡黄色的暖光里,许多孩子们探出头,伸出手,他们趴在自家的阳台上,兴奋地去接清凉的雨丝。
远处,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连河漆黑的河面掀起惨白的水浪。
“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艾涅塞。”
本卷完
第1章 尼亚行省
22/ 09/ 4631
瓦伦蒂敲击着打字机的机械键,在一张白纸的左上角打下今天的日期。
她独自坐在家中工作间的桌前,全神贯注地记录着刚刚结束的咨询从今年夏天开始,她向基地申请了一个长达 9 个月的假期,大部分由她负责的咨询由线下面谈转为了线上沟通。
她搬出了谭伊,和结婚两年的丈夫一起来到位于谭伊南部的尼亚行省。
尼省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省份,大部分通过合法手段从荒原向第三区移居的住民,都需要先在尼省居住三年,倘若这三年间移居人没有犯罪记录,也掌握了一种或多种维生技能,他们就能正式得到第三区准居证。
瓦伦蒂来这里的目的非常明确正因在这里居住的人大都来自第三区的荒原,所以也只有在这个地方,她能真正看见荒原住民们未被螯合物摧毁的具体生活。
这也许能帮助她更深刻也更真实地理解那些被救回基地的预备役水银针。
“亲爱的,亲爱的”丈夫维吉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瓦伦蒂不为所动,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直到这声音变成了焦急的“瓦伦蒂,瓦伦蒂!你快来帮帮我!”,她才起身,快步朝厨房走去。
“怎么了”
瓦伦蒂的问题才问出口,她就已经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他们粘在厨房瓷砖上的挂钩脱落了,正在做饭的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随之跌落的铁勺与木铲,他的另一只手拿着菜刀,正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抵住被撞离了灶台好几寸的汤锅。
瓦伦蒂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接过了维吉尔手里的木勺,汤锅里的汤已经扑腾得到处都是,把整个灶台搞得一团糟,维吉尔关了火,把锅端去了近旁的桌上。
瓦伦蒂笑出了声,“……你在做什么?”
“这儿的厨房太小了!根本周转不开,”维吉尔有些懊恼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每次不是碰倒这个就是撞到那个”他抬头看了看妻子,“不好意思,又打断你工作了……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