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奸臣自己跳出来了!这礼部的侍郎便是一个!其余的怕不是还有!什么‘高皇帝遗训’?高皇帝传下来的天下是在圣上的心头装着 你们那点狗屁不通的学问 也敢妄议君父 侈谈为国?海防成了这个样子这一番话如雷霆如暴风 不但迎面给了礼部侍郎一记耳光 还搂草打兔子 将众多礼部的官员共同牵连在内!更何况言语恶毒之至 居然讥讽大儒们狗屁不通说实话 你就是跳起来问候大儒全家 大
概激发的怒气值也不会有这样的猛烈。
事到如今,不能不痛加反击了。随侍在侧的礼部右侍郎愤然开口:
“臣等从科场磨砺出的学问,恐怕不是黄公公可以随意评判的。
礼部的官吏,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清贵之至的文官高层,是你一个浅薄浮躁的阉人能讥讽的么?也不瞧瞧自己那点墨水!
往日里这一招学历歧视格外管用,由上到下一路通杀,往往能噎得太监勋贵和锦衣卫都噎得直翻白眼(当然,在穆国公世子这种恬不知耻的疯批面前,嘲讽就没那么好使了)。但今日黄公公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冷笑了一声:
“礼部堂官的学问确实是大。我依稀记得,两位侍郎十几年前还曾点过翰林吧?
高手过招,一击必杀。仅仅是轻飘飘一句点破,两位侍郎的脸色便由白转绿,霎时间难看得都不像是活人了。
为了《元史》的案子,飞玄真君罢废了琉璃蛋,软禁了翰林院,绵延迁怒的官吏更不知凡几。但一本官修史书居然爆出这种惊天巨雷,过错总不能是区区一个琉璃蛋能承担下来的吧?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上称只有二两,上了称千斤也打不住。礼部这么多两榜进士,怎么在翰林院混了大半辈子的资历,连个“贼 字都纠不出来?
要是强调自己饱学博闻,通晓古今,那就是蓄意放纵高皇帝当了这上百年的贼僧,只怕九族会很有意见。所以思来想去,还不如承认自己是个狗屁不通的文盲,因为失误了没有看出来呢。
因此,黄公公虽然着意讥讽,内在却委实是一片好意,建议礼部大儒不要不识抬举。
一句话将满朝的博学大儒堵得直翻白眼,黄公公施施然转身,恭敬下拜:
“为解君父之忧,臣下何敢辞劳苦!东厂与锦衣卫这几日也抄了八十余万银子的家,都听凭圣上处置。飞玄真君的狂怒无人可当,东厂和锦衣卫都下了死手,但凡与倭人牵连的官吏统统送进诏狱榨干底裤,才能在数日间有如此丰厚的收成。要是后面牵连到几条大鱼,总数大概还能涨上一涨。
白花花银子堆积如山,飞玄真君立时微觉心痛,但还是决然开口:
“在大内找一个仓库,先把银子清点进去,每年拨三十万出来做
海防的专款 也算解户部燃眉之急。闫东楼 你与穆祺联名上的折子 说广开海贸后‘收获必丰’ 大概能有多少?”
闫东楼赶紧磕头。他对海贸实在不甚了了 只能按穆国公世子的估计上奏:
“回圣上的话 这获利也是逐年变动;早年未必有多少 但日后总会逐渐增加。以臣等的见解 开海之后 一年七八十万两的纯利总是有的。”
飞玄真君点头:“那就按七十万两算。如此一来 一百万两的空便算是补上了。李阁老 该想的法子朕替你想了 户部还能出多少?”
逼到了这个地步 李阁老不能不吐露底线:
“陛下 户部款项 确实是处处短少 难以趁手。臣就是东拆西补 一年也只能挤出九十万两……”
话音一出开源节流 开源节流 以往日的经验 那要么便是砍官员的俸禄 要么便是加征百姓的税赋了。
而同样以往日的经验 在干了这种缺德冒烟生孩子没屁-眼的龌蹉事情之后 至圣至明之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也是决计不会承担责任的。他只会苦一苦百姓再苦一苦小官 然后骂名全让大臣们来担!
天杀的 又要背锅了!
大臣们的心态崩溃之至 而飞玄真君的脸色也渐渐沉重了下来 仿佛又要效仿历次捞钱时的做派 要以精湛的演技表达不得不增加赋税的悲哀与沉痛:
“府库竟空虚到了这个地步。朕敬天修身 节用以爱民 实在料不到朝廷的开销居然如此的大。罢了 大不了宫里的开支省一点 宫中的人都穿着破衣服上街讨饭去……”
这是照例的诉苦加甩锅 表示亏空绝不是君上的责任。而大臣们就该配合着表演 大力颂扬君父如天之仁 风风光光遮掩烂疮。但到了现在嘛 有些东西可不会惯着他:
【要饭?这不整挺好 祖宗的手艺不能丢嘛!我看以老登的卖相 要饭也能要个三菜一汤。】
飞玄真君的面色骤然扭曲 险些没一口气憋死在当场!
他妈的 就算把天书里的詈骂当作谪仙人的考验 这考验也太破他道
心了!
仙人也能这么嘴臭的吗?你们天庭要不要管一管啊?人身攻击 撒泼打滚!疯到这个地步 还有没有天理 有没有王法!
道长在上独自凌乱 下面的官僚则匍匐跪地屏息留神 没有一个敢窥伺君上的容颜。就连世子就连刚刚一记吐槽 大破真君道心的世子 此时其实也是低头忧虑 惶恐之情 难以尽述 生怕老登真会作出什么大妖来。
对于手持免死金牌的穆国公世子 老道士和朝中的诸位壁灯或许只能算可爱而迷人的反派角色;但对于底层小民而言 上面掉一粒灰下来 都能压得他们永不翻身。
天下汹汹如此 还有作妖的余地么?世子实在是不敢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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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登默然片刻 终究还是强运真元 硬生生咽下了那口火气。他原本还打算阐述阐述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圣德 但如今实在是怕了天书那张毫无拘束的破嘴 不能不更改措辞:
“当然 天下毕竟是朕的家 万民也毕竟是朕的子民。朕总要为自己的子民考虑一二……”
说到此处 即使先前已经筹谋停当“……那欠缺的一百万两银子 就由宫里出吧。”
西苑寂静偏僻 声音立时便传遍了四野。但在一瞬之间 在场的官员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然后不约而同的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来 愕然盯着御座上的皇帝。
那一刻的心绪大概都是复杂难言 超过了宦海数十年的波浪。还好天书及时启动 惊呼出了官员们共同的心声:
【老道士终于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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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祺呆呆盯着御座上的人影 脑子里只萦绕着“走火入魔”四个字。
当然 这也不能怪他。以现在的局势看 除了“走火入魔” 大概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再说 道书上不是有过同样的案例么?某些人服用金丹过度 就把自己吃的颠倒错乱 不可理喻 完全与平日的思维反了过来……
所以,这该算什么呢?老登的本意是坏的,却叫金丹给执行好了?
太伟大了葛洪,太伟大了陶弘景,太伟大了金丹大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