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常见。倭寇的本质还是海盗,只要能突破一点上岸劫掠,抢到多少都是血赚;所以一向是四散突击各无瓜葛的游兵散勇,最多搞一搞一拥而上的群狼战术;这样围聚成团大规模侵袭,确实是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战术,也是匪夷所思的选择倭寇就这么有自信,自己真能在大军对垒中占到便宜不成?

情报如此之诡异难测,也难怪戚元靖犹豫不决。但穆国公世子只是多问了这一句,随后便闭口不言;还是将事情全盘甩了过来。

不过,自此之后,每当帐中议论军务之时,世子都会在最后额外加上一句:

“倭寇还在聚集

么?”

不管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他得到的回答永远不变:

“依然还在聚集,动向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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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如即往当然是非常不正常的;即使数十年后东瀛一统国力强盛,野心炽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要借高丽为跳板,才敢南下图谋中原。如今国力悬殊如此之巨,又是谁给他们的信心,胆敢倾巢而出,搞这种决一生死的战略动作呢?

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敢嗦哈,是因为人家手中还有预备的兵力工厂,失败后大不了忍两年又是一条好汉;但倭寇那点残破的基础,能够经得起几番折腾?赌国运赌疯了么?

但偏偏证据具在,一切迹象都毫无疑义的指向了同一个事实穆祺倒是不至于听信锦衣卫那含含糊糊的情报,但就算他下了血本放飞无人机四处探查,也的确在登州海外窥伺到了相同的征兆,两相比对再无差池,却更增添了穆祺的迷惑倭寇到底想做什么?

棉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他可不相信倭寇是一时脑热就要纠集南下,非得用自己的性命成就戚元靖的大名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你的敌人全是堡宗;所以想来想去,总认为倭寇必定有了不起的大阴谋,只是一时不能洞悉。当然,论谋算人心他并非强项,因此心下一横,干脆掏出了大量偏差值,给无人机进行了一次全面升级,用钱硬砸也得把阴谋诡计给砸出来。

升级后的无人机动静非常之大,稍不留神就会暴露。穆祺不得不更改军中的规制,每次驻军时都要屏退侍卫独居静室,严禁他人入内查探,托言要静息养心。有时候操作流程过于复杂,一静息就要静息大半夜,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出入军帐,即使引得众人惊哗,也在所不惜了。

这样不顾一切的搞法或许有用,方略中却显然有着巨大漏洞。正月初十夜,穆祺第三次入密室静息,计划调整无人机的沿海扫探的策略;借助远红外设备统计南下倭寇的数量。但他刚一踏进屋内,面前就是白光一闪而过,随后寒气凛凛扑面,一把利剑横在了胸前。

“请不要轻举妄动。”某个口音极为古怪的声气开口了:“否则世子的性命,就只在此须臾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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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果然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直直平视前方,但什么也没有看见潜入的刺客非常

之老辣 早就关闭窗户阻隔了光源;他从较为明亮的室外步入黑暗的室内 难免会因为漆黑昏暗而目不视物;这样微妙的停顿 已经足够动手刺死十个穆祺。

尽管如此 世子依旧不动声色:

“倭国人?”

“世子很聪明。”

“那你的汉语说得很好。”世子道:“不过 既然汉语说得这么好 那应该明白大安军队中掌权的地位才对你贸贸然就对我下手 目标不大对头吧?”

虽然很不想公开承认 但世子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 你砍一个吉祥物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不对的。”刺客从容开口 并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声势:“杀了一个主将还有另一个主将 永远也杀不完。但普天之下 能够制造‘飞玄真君号’的人物 可没有多少;杀一个也就少了一个。千金之子 坐不临堂;世子 你实在不应该出京的。”

说到最后 刺客语气稍缓 居然多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惋惜 仿佛真是情谊殷殷穆国公世子当然明白这样的套路 所以他只觉得恶心。

“冒昧再问一句 你是怎么潜入的?”

刺客依旧是温文尔雅:“这就要问世子自己了。”

“……我自己?是了 这几日频繁屏退侍卫 的确大大削弱了防备。这是我的过错。”

“不错。虽然刻意将世子引到了这里 但事情如此之顺利 仍然大大出乎在下的预料。如果世子不是一人独处 我是没有下手的功夫的。”

说到此处 隐匿于黑暗中的刺客忍不住左右环视 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过四面他接受的是东瀛忍者精锐的训练 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照常视物 可以清清楚楚的分辨小小密室内各样古怪离奇的器械。出于刺客的准则 他没有擅动这些小玩意儿 却总是忍不住揣测它们的用途……乃至于威力。

火箭是强横无

比匪夷所思的绝世武器,强横到贵人们宁愿牺牲精锐武力为诱饵,也非得将世子引诱出京全力刺杀;而如今,火箭珍贵罕异的秘密可能就藏匿于前,即使以刺客的心志能耐,亦不能不为之稍稍动摇。

所以……所以他到底没有立刻下手,而是破例多说了两句话。

“将我引到此处?”世子有些愕然:“那些群聚而来的倭寇是”

他愣了一愣,忽然又道:

“不对,即使如此,你又怎么知道的军队行程?但凡有所差池,不就直接错过了么?”

刺客没有答话,但世子默然片刻,显然渐渐领悟了过来。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他低声道:“看来,山东一地的地方官里,真有人该被诛灭九族啊。”-

这点灵机其实不算什么,无论军队行进如何小心缜密,只要还需要供应粮草后勤,就不能不与地方发生联系;即使蓄意隐瞒,地方官也很容易发现踪迹……再说了,数十年来山东同样多次被倭寇袭扰,双方有的是联络的机会。

想通这一点很简单。事实上,在穆祺读到过的不少后世文献里,就曾在通倭案件中隐约表示过对沿海各地官僚地主的不信任。但不信任归不信任,他倒也实在没想到对方敢玩这么大一时侥幸,终究有今日的结局。

狐疑不决,心存侥幸,果然是办大事最大的忌讳啊。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现代人致命的缺点之一了。别说高祖皇帝那种心狠手辣路过的狗都要扇两巴掌的狠人了,就算当今飞玄老登,只要拥有与穆祺相同的信息,都不会犯下这样的疏失没错,因为材料不足,所有的传世文献都仅仅只是怀疑而已,除了捕风捉影以外没有任何证据。但这个时代的高位者杀人,又什么时候需要过证据呢?

可疑的一律诛杀,疑点小一点的就地关押,一条线从上撸到下,统统换上可靠的自己人主持后勤,还哪里会有什么泄密的丑事?

这就是不听真君言,吃亏在眼前。你骂真君心肠狠,真君笑你见识少。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残忍,但真君称之为高效。

一代版本一代神,残忍、暴虐与恐怖,恰恰是这个版本的通解;以此观之,飞玄真君临行时殷殷教诲的“手软不得”、“不能匹夫之仁”,还真是金玉良言,一

句也没有差错可惜某人到底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 世子微微沉吟 还是喟然叹息:

“……不能因人废言啊!在这一点上 我实在不如那个老壁灯。我记住这个教训了。”

刺客:?

老壁灯是谁?资料里没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