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的男子接过了信件 简单过目后便放在了一边。震川先生说得不错 仅从书信的笔迹判断 这便绝不是清客相公的代笔 而决计是勋贵子弟的亲笔写这么一手烂字的清客相公 是绝对混不到这碗饭吃的。

当然 就算是在众多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之中 这一手烂字也实在是够惊人了。海刚峰都不忍多看。

“穆国公府在京中的风评还好 似乎也没有仗势欺人

的事情。”海刚峰道:“京城居,大不易。震川兄能在彼处谋一份差事,也甚为妥当啊。”

一旁的王润莲笑了:“‘甚为妥当’四个字,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刚峰兄久在南疆,可能不大晓得京中的局势。如今的穆国公穆家,可是国朝一等一的勋贵!先代的勋业姑且不谈,当初圣上由安陆迁往京中继承大统,可就是由上一代穆国公,世子的祖父带队护送的!”

王润莲当了几年京官,消息到底要灵通些。而且也很能摸清老道士的脾胃:寻常的清廉勤恳公正忠义,未必放在飞玄真君的眼里;但当初随行护驾的情分,却是轻易抹杀不得,必定要大加褒奖的。

众所周知,真君即位几十年来,除跳大神修仙以外,基本就干了三件大事:证明自己是正统继承;认自己的亲爹当爹;吃武宗皇帝的绝户饭,踹孝宗张太后的寡妇门。穆国公一脉与真君念兹在兹的前两项大事紧密相连,又怎能不简在帝心,飞黄腾达?

在座的几位都不迂腐。当然知道这等的勋贵世家是多么大的助力。归震川少年得志,十八入贡,却在会试中屡屡落第,蹉跎近十余年。要是有国公世子随手点拨一二,这青云之路,便是唾手可得了!

但归震川却很有些为难:“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听说穆国公世子行事,颇异于常人,恐怕不好相处。”

归家为昆山世族,如今虽已落魄,到底还有些探问的人脉。实际上,震川先生所谓“异于常人”已经是相当委婉了,按京中上层流传的说法,穆国公世子怎么叫异于常人?那纯粹就是“不可理喻”!

海刚峰不太明白:

“有何特异之处?”

震川先生不太愿意背后议论人,但还是叹了口气:“京中都说,这位世子很喜欢与巫医百工之人厮混,常常将铁匠、花匠、织工请入府中,做什么‘试点’,实在不太成体统。本来举止失当也就罢了,偏偏他入值内朝,也常有失礼之举。”

他左右望了一望,低声开口:“两位知道‘戊中七谏’么?”

三年之前,陕西华县地动,死伤甚为惨重。七名台谏官同时上奏,请求皇帝节省开支赈济灾民,罢省斋醮、宫观等糜费的工程,奏章沉痛激烈,大大触动了飞玄真君的逆鳞。所谓面刺寡人之过,罪当诛灭九族;闫分宜顺杆而上,指使

御史罗织罪名 污蔑七人结党营私 狂言詈骂 大逆不道 措辞凌厉之至。

闫阁老能攀附到现在这个地位 靠的也不仅仅是一手舔功。由他亲自组织的攻势既刁钻又恶毒 根本无从抵御。朝廷论辩之时 闫分宜一方慷慨陈词 气势如虹 仅仅数次交锋 已经要给七人扣上犯上作乱、将尽灭族的罪名。结果随侍在侧的穆国公世子嗷一声号叫 忽而晕厥坐倒 倒把恶狠狠围观的老道士吓了一大跳。

“……圣上命太医将人救醒 世子却又痛哭流涕 说自己看到闫阁老这么公忠体国 事事为君朝廷着想 事事愤君父之概 实在是万分感动 居然不小心栽了下去。”归震川道:“当时他越哭越厉害 还叽叽咕咕 又说之前不懂事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拳拳忠爱闫党私下里舔阁老是一回事 公开发癫舔阁老又是另一回事。至于“公正廉明”云云 大概连闫分宜自己都要绷不太住。

再说 闫阁老才刚刚痛斥完政敌结党 现在莫名其妙跳出个人来烧爆了他的热灶 这话还能怎么接?

眼见闫分宜张口结舌 被这混乱场面搞得言语不能 皇上气得拂袖而去 再不理论 那七位的罪名便仅止于罢官流放 一条性命也就侥幸保住了。

这样的闹剧 当然让满朝上下叹为观止 流言至今仍有流传;但穆国公府的关系实在太硬 皇帝怎么也不能料理国公的独子;最后也就是殿前失仪 罚俸一年 禁足了事。这件事闹大之后 穆国公世子声名广布 那风评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润莲与海刚峰听得目瞪口呆 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所谓的“异于常人”。但短暂沉默之后 海刚峰还是开口了:

“这位穆国公世子与‘戊中七谏’ 或者闫阁老之间……”

“绝无交集。”归震川摇了摇头:“京中上下都知道 穆国公府从不见外官。”

正因为“绝无交集” 穆国公世子才会被朝廷公评为“不可理喻”正常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表演嘛!

海刚峰思索了片刻 却又仔细看了看世子亲笔写就的那封书信 努力辨认

难以恭维的笔迹。

“……依我的看法,人言也未必全然可信。 他静静道:“震川兄,你若要拜见穆国公世子,在下不揣冒昧,也想附骥一观,不知可否?·

许少湖呻·吟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顶。围在身侧的家人仆役立刻哀哀哭泣,长子许云岩更是膝行上前,低声叫唤:

“爹,爹!

许少湖并未答话,而是迅速在被窝里一伸手,探了探自己的下半身。许阁老宦海沉浮数十年,心性刚硬迥异常人;即使在惊骇绝伦行将昏迷的最后一刻,许阁老也凭经验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他果断把书册塞进了□□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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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开战(下)

儒望面色骤然而变,显然是明白了穆国公世子的意思。他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表明一番银行家的善意,但世子的目光已经略过了他,径直眺望远处。

新一轮的火雨显然带来了更强烈的震撼,以至于旗舰上用火枪与官衔勉强维持的秩序在一瞬间便崩溃殆尽,围聚的水手狂呼乱叫着炸开,无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窜。但人类的反应毕竟太过迟缓,而灭顶之灾又来得实在太快了第二批清妙帝君号呼啸而下,除了少部分冲进火场助长火势之外,其余都在高空炸开,喷射出浓黑粘稠的液体,像雨点一样飞溅泼洒,四处沾染船身。

火场的高温灼灼逼人,这些液体很快也迸射出了靛蓝的火焰,而且火势凶猛蜿蜒直上,顷刻间便吞没了大半个甲板。远航的船只都要定期涂抹桐油保养,因此一旦被烤干水分就是最合适最出色的燃料,火焰扩散便不可遏制。但寻常死物也就罢了,不少水手被黏液沾附上身,同样在瞬息中燃起了灼热炙烈的光点,而无论他们如何的打滚惨叫以头抢地,这些火焰都像附骨之蛆一样的黏着不去,直到将血肉烧穿脂肪烧化,骨骼都烧到嘎吱断裂,化为干柴为止

即使隔岸观火,略无声响,仿佛只是遥遥欣赏默剧;世子凝神注目,亦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赵菲的手段果然是狠辣高明。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奇怪。据赵菲的交代这种东西是对付金人重甲骑兵的,可寻常的燃烧·弹怎么能烧穿重甲?当然只有加入大量的高热值的黏稠胶状物,沾之即来,挥之不去,无孔不入肆意流淌,沿着每个缝隙涌动燃烧,直到将活人生生化为灰烬。

这当然是很残酷的,所以世子移开目光,看到了几张神色紧张的脸。

即使望远镜产能扩充,这一次南下携带的也不过只有七八支,勉强够近身的官吏们分一分。其余小官拱卫在侧,只能伸长脖子看远处的火光;几个省、府来的地方官注目凝神,千里咫尺间仿佛身临其境,压力与刺激当然也格外的大。

按照中原朝廷征服蛮夷的通俗惯例,上国钦差仁者爱人垂悯苍生,此时应该慨然叹息悲从中来,抒发兵戈凶器苍生涂炭的感伤,仰体皇帝止戈为武的圣德;便仿佛昔日诸葛武侯对南蛮而垂泪,德行能使天下心折。但穆祺迎风酝酿了半晌,除了眼角酸痛以外并没有什么流泪的迹象

。所以他只能无奈放弃,悠悠叹息:

“真是可怜……不过也没什么,很快就能烧好了。

围观的众人:…………

但世子确实没有说错,这种参杂了大量胶状物的凝固汽油□□烧人又痛又快,沾染到的水手最多只能就地打几个滚,随后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侥幸存活的人则在惊慌中彻底崩溃,屁滚尿流的奔下甲板奔向船舱,狼奔豕突互相推搡,拼命争夺唯一的生机从天而降的火雨暂时还只波及了旗舰的上层,龟缩到船舱底部还可以暂且求生。至于这完全不可控制的火雨蔓延后的效果如何,那就不是现在可以顾及的了。

“有几艘船要跑路。 站在下首的戚指挥忽然道。

他向东南方向一指,指向了蜷缩在一侧的几艘小型舰艇。舰队排列阵型气势汹汹而来,当然是前后左右都有护翼,只不过火箭兜头而来,一切庇护屁用不顶而已。先前演练火箭发射时,世子曾郑重吩咐,让再三习练技术的民兵工匠们专挑大的打;于是侧翼的小船侥幸存活,恐慌的寻找生路以海军的惯例而论,遭遇突袭后应该向旗舰集结接受指挥,聚集战力拼死一搏;但现在靠拢旗舰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指挥官干脆眉头一皱将旗舰护至身前,趁着几艘大船吸引火力,借势便要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