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王自信的笑容僵住了。自进殿以来他智珠在握舌辩无双 按照规划完成了控场。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
真如天外飞仙,搞得他竟不觉迟疑了片刻,而后下意识环视四周,却见由上到下的重臣及宦官们都是以眼观鼻,神色中并没有什么惊讶,仿佛这真就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回答,丝毫不足以为异。
不是,是你们脑子不对还是我耳朵不对?这话像是人话吗?你们就给这么个反应?
尹王长长吸气,勉强压制了心中混乱的思绪,决定改换新的战术,强行占取主动权:
“那么方才我与圣上议论的种种道法玄妙,世子听懂了没有?”
世子老老实实:“没有怎么听懂。”
这就对了嘛。尹王暗自舒气,决定按高人的指点继续讲解,施展他锻炼已久的话术;顺带着有意无意的在话术中打压这莫名其妙的世子,再次确立自己的权威。
但他还在思考措辞,穆国公世子又开口了:
“小子听来听去,只听到一个‘元神’如何如何。仔细想来,大概只有一个领悟”
他仔细想了一想,终于朗声道:“‘元神,启动’!”
尹王:…………
尹王是他妈实在憋不住了,一张老脸扭曲得好像被踩了一脚的大倭瓜。换做在王府时他早叫人将这种疯子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但现在在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眼皮子底下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憋得满脸紫胀!
如果说穆国公世子的胡说八道还在其次,那么最令他狂怒且诧异的就是满朝上下那一如即往平静如水的脸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有人疯成了这样,你们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呢?!
你们是脑子坏掉了吗?还是嘴叫人用茄子给塞住了?!
说实话,那一瞬间的骇然与恐怖还在几句疯话之上。尹王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了某个妖魔幻化出的疯人院,如今满朝上下都已经是被某种邪魔污染理智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傀儡,仿佛只要表情稍有异常就会被可怕的东西吞噬殆尽。
难道现场被拉入了什么不许惊讶的规则怪谈么?这是何等扭曲的世界观啊!
尹王的脸足足扭曲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恢复了原样。大概是见皇叔的神色实在不对,飞玄真君终于皱眉,出声呵斥了一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许你胡说八道了?以后不懂就说不懂,不得随便乱说!”
世子立刻谢罪,又向尹王躬身赔礼,老实不说话了。
大概是为了宽慰宽慰自己那没有见过世面的皇叔,真君又主动开口了:
“尹王叔刚刚谈论元神的种种妙用,倒颇有启发。不知修炼出元神之后,又有何等效力呢?
尹王终于按捺住了心绪,闻言不由微微一喜。先前他就在话中暗自藏了一个有关元神的钩子,想不到如今恰恰将真君这条翘嘴给钓了上来,真是意外的收获妙用不妙用且另说,只要皇帝不大喊什么“元神,启动! ,他都有法子把话兜回来!
“臣哪里敢欺瞒圣上?譬如臣习练此法已久,也略有小成。虽然不敢妄称神通,还是有一点占卜看相的本事。
皇帝立刻起了兴趣:“果真如此?不知王叔可否试演一番?
尹王一口答应:“这倒不难。臣可以在此处随意找一位大臣做试演。此人只要问一个问题,臣必定能占卜出答案。只是有一样要说好,这个问题不许荒诞无稽,也不许模棱两可,必得有确凿无疑的答案才可以。
有这样的稀奇可以看,皇帝当然高兴:“那就请王叔一试了,朕也开开眼界。
尹王左右望了一望,寻找他占卜的对象。逡巡一圈之后,他同样将手一指:
“一事不烦二主,就劳穆国公世子问话吧!一言既出,全场愕然;就连世子都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此人之所以要蓄意点出自己,看来是真想要再次打压,强行找回一个场子;而所谓“占卜答案 ,多半也是心理骗术的把戏。既然不许“荒诞无稽 ,那一切刁难的问题都不可能出口;既然不许“模棱两可 ,当然也不能在问题中夹杂主观的判断,不能询问某些高深莫测的学术疑难。而特意选他这个勋贵子弟出来嘛,更是规避了最大的风险文官们还可能有点刁钻古怪,寻常的勋贵子弟不学无术,那知识储量可是太好揣摩了!
样样都是江湖术士窥伺人心的把戏,招招都是民间传承已久的秘术,此人哪里学来的?
世子思索片刻,有些为难:“殿下吩咐,小子何敢不从?只是小子才学浅薄,只有一些读书上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贸然请教怕是要亵渎了殿下。
尹王笑道:“这又怕什么?世子请说。
虽
然吃了两回瘪,但他也暗自看清楚了。这姓穆的不过是疯疯癫癫异于常人而已,其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他就算读书,又能读出个什么?那本粗鄙无聊的《凡人修仙》么?
既然皇帝已经禁止了他胡说八道四处发癫,那这姓穆的也就算黔驴技穷,再也无法逃脱他的手掌心了。
世子思索片刻,慢吞吞道:“小子读《隋书》,发现里面记载祖冲之计算圆周与圆径的比率达到了八位,但隋书中记载的却只有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共六位而已。请问殿下,接下来两位圆周率又是什么?
……尹王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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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王发誓,只要他有一天得偿所愿,那上位后的第一件事情,便非得将这姓穆的给千刀万剐了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正准备大展身手以奇妙口才说服皇帝推行理想的尹王:
这是哪里窜出来的疯批?
【番外】
最高统治者的秘书总会不自觉的牵涉进权力之中。奉命为皇帝讲授诗文并且订正文稿的易安居士也难逃这个规律。她一开始还只是教一教格律谈谈诗词,但很快就得代替草拟回复给各位文人的书信、预备题词、整理草稿、编纂一些比较私密的个人书稿,管理官家私人赞助各家话本报纸的费用。原本只要三日一进宫,进宫后只要待两个时辰;后来就要每日一进宫;再后来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回一次家了。事务繁杂日理万机,李易安忙到后头来,不要说“浓睡不消残酒终于有一日,李易安兴之所至想写一阙咏春的小令,但每次提笔蘸墨,想起的却都是公文书信的一百种格式。于是愤而将笔一摔,到官家处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好歹加个人吧!农家的驴也没有这么使唤的呀!
官家倒是答应了下来,只是也很为难:
“一时半会,哪里来的人选呢?
自从保守派被尽数驱逐出朝堂之后,朝廷实际上一直处于人手紧缺的状态,只要稍微可用可信的人才,立刻都会被塞到地方推行新政。赵菲倒是特别留意了虞允文,打算留下来做自己的机要秘书好好培养培养,但前不久黄河发大水虞允文奉命检查,干
脆就直接留在河堤上亲自监修大坝了。乃至于如今国家外重内轻,一切出色的人才都被派到了各州县,中枢都只能靠李彦仙马扩等硬顶。
李易安等候片刻,见官家实在已经没有人选,于是出声道:
“臣倒斗胆想举荐一人,只是年纪太小,怕有伤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