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我宁可不睡。

但黑夜实在是拥有让人内心难以反抗的强大力量,我开始理解上辈子的李迟舒为什么对它如此恐惧。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恐惧蔓延在无法触及李迟舒的每一秒钟里。

凌晨三点 ,我尝试着拨通了李迟舒的号码。

我其实并不确定眼下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不是他,只是按照他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推测,如此喜旧的一个人,十几年来手机号应该也从没换过。

一中对学生带手机的措施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明目张胆被抓到,私下拿来和家里人联系,是被宿管默许的。

那边响了一声 ,接通以后,李迟舒半梦半醒的声音传过来:“喂?”

我心里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我说:“李迟舒。”

他安静了两秒,接着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为了不吵醒别人,他正在把头拱进被子里。

再开口时李迟舒已清醒了许多:“……沈抱山?”

“嗯。”

“你……你怎么有我电话?”李迟舒问完,没等我回答,又压低声音紧着问,“怎么了?有事吗?”

我略过他的第一个问题,只说:“我睡不着。”

他被我搞沉默了。

但我不肯挂电话,就这样听着他缓慢的呼吸。

过了会儿,他大抵是无奈了,说:“那,怎么办呢?”

“……”我说,“你能不能把通话开着睡觉?有声音陪着我,我会好睡些。”

他打了个呵欠,小声问:“这样你就睡得着了?”

“嗯。”

“那……好吧 。”

李迟舒一天睡觉的时间本就不多,尤其是高三,他回忆起这段日子只告诉我,那一年里,他几乎每晚都是一点过睡,不到六点就起,午觉最多补一个小时,累得随时随地只要给他一个枕头他都能马上睡去。

所以在答应了我之后,很快,他回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我拿着跟他保持通话的手机,带上蓝牙和平板,去了三楼茶水间,用剩下的三个小时练习着如何成功做一杯不那么丑陋的拉花咖啡。

九月二十三日,晴

今天和沈抱山上了同一节体育课,他打了一节课的篮球,下了课也在打。

我在乒乓台下背单词,背到第一百三十八页。

九月二十三日,晴

今天沈抱山很奇怪,上体育课的时候竟然来找我说话, 问我睡得好不好,还叫我注意眼睛。下了课又找我陪他吃饭,午休给我送了水果和零食,帮我剥了葡萄。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说,但是不好开口。

对了,他叫我小长假陪他去一个地方,可能会很累。说不定是因为这个,他现在才这样对我。

其实不用,就算他不这样,我也愿意陪他去的 。

不过猕猴桃和葡萄真的很好吃,咖喱原来是这个味道,不太吃得惯,三楼食堂也很好吃。谢谢沈抱山。

6

这一通没有交流的手机通话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李迟舒的声音再度在我蓝牙耳机里响起时我正在给他煎三明治。

“沈抱山?”他在那边试探,好像不确定昨夜凌晨三点打扰他的人真的是我。

“早上好,李迟舒。”我说,“你还可以多睡二十分钟,今天不用去食堂买早饭,我给你带。”

“不用。”他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好处第一反应都是拒绝,“我去食堂吃就行。”

“可是我已经买好了”我拖长语气,把锅里的吐司翻了个面,放进盘子里,铺上鸡蛋和培根,趁还冒油的当儿撒上切好的甘蓝,“你不吃也只有扔掉。”

他在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在我要挂电话的时候又说:“谢谢。”

“嗯。”我接受他的道谢,“学校见。”

正儿八经这个年纪的沈抱山并不会捣鼓这些东西,厨艺的最高顶点也就是煮一碗勉强凑活的素面,如今我能在厨房穿梭自如也是过去磨出的本事。

刚毕业那几年李迟舒忙于工作,几乎顿顿外卖,后来窝在家里养病的一段日子,他没有精神自己做饭,又对外头的饭菜深恶痛绝,我从不管多昂贵的餐厅带回来的东西他都吃不了几口就草草了事。于是打那时起,我开始学着自己上手,而李迟舒对我的厨艺无论好坏都是照单全收,给多少吃多少,一滴不剩。只是我闲暇时间实在太少,手艺再怎么精进,他也没能经常吃到。

我一直在学着帮他去爱那个叫李迟舒的人,上辈子有些生疏,这辈子时间往前拨一点,我努努力或许能赶超他枯萎的速度。

拉花咖啡我失败了很多次,临出门前我抱着最后试试的决心做出来的成品却没有掉链子,专业的比不上,但马虎能看过去,我打算让李迟舒看一眼就立马叫他喝掉。

凑巧的是这个咖啡杯正好有配套的托盘可以卡住底座,我小心捧着这杯咖啡护了一路,早自习前悄悄躲在李迟舒班后门看他。

李迟舒做题做入神了就喜欢用左手捏自己的耳垂,但今早的他明显心猿意马,做一会儿就很快地抬头看一眼门口。

他在等我。

我拍拍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麻烦找一下李迟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