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伎俩,顶多能应付男女之事,说到洞悉人心,在小相爷面前,奴婢不敢班门弄斧。”
千芮深知说到谋求算计,自己根本无法与这位自幼就游走在权钱巅峰的少年郎相提并论,火苗暖烘烘的,她很认真看着火苗:
“因此,我在小相爷面前,不设心防,不谋算计。”
篝火的火苗在她眼中一闪一灭着,她脸红扑扑,步态不稳,满眼恳切。
如若别人说了此话,他自然留有七分猜忌,可这话出自她之口,凌云洲笃信的一点,便是徐千芮的确是难得一见聪明的女子。
他见过不少奸佞之人,才知晓往往越是聪明的人会越坦荡。
徐千芮摇摇晃晃地坐下,仰着头看天,她的脸,就如此时月空上皎皎的月亮一般,清澈又透亮。
“今日能与郡主话别,奴婢多谢小相爷。”
千芮思绪里积满了昨日之事,今日之事,以及过往种种。
趁着黎明初晓,有透亮的月光,霜露微凉但有篝火,千芮趁着酒胆上头,想着或许可以把一些话摊开了说。
“寻常女子,都会对他周遭环境中最强的男子心生爱慕,这是人求生存的本能。”
凌云洲知道徐千芮应该喝了不少,对她这没来由的话,挑眉想了一会儿,做了合理的推断:
“由此推理,你对我心生爱慕?”
小相爷看向自己,脸上还是平常神色,严肃认真等着回答,千芮小心肝跳的厉害,头往前磕道:
“奴婢罪该万死!我也是寻常女子,在所难免。”
火光把女孩的脸映得愈加透红,看她努力咧嘴笑佯装镇定,凌云洲皱眉听她说着又怂又大胆的话。
“但这未必是真情。”
徐千芮方才对着空气磕了个头,现在又伸出一只慷慨激昂的手,凌云洲挑起两边眉,看她这话怎么往下圆。
“寻常男子,也是如此,会对他周遭环境中最好的女子心生爱慕,这也不过是每个人的本能。”
“云轩阁中,只有千芮一名女子,是以,小相爷对我好些,亦能理解。”
“你是觉得我见过的女子太少?”
凌云洲一针见血地总结了她这段扭捏不已的话,她竟敢把他与那些肤浅的男人相提并论?
千芮目光灼灼,她说出这话,除了借酒胆,还需要豁出一些胆量。
“打从入云轩阁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小相爷您长得再俊美无双,权势滔天,您与奴婢,有云泥之别。”
除了能偶尔偷看着养养眼这点好处之外,自己可是成日如履薄冰。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成日担忧自己假扮哑奴露出破绽,时刻担心那东陂乱葬岗上的冤魂多我一个”
“东坡乱葬岗?你怎么知道的?”
凌云洲饶有意味看着千芮说这番话,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半分自卑自亢的样子。
“因此,奴婢对小相爷,不敢心存妄念。”
实则,千芮知晓自己尚有几分姿色,她生性就是敏感之人,她不能装作不知道小相爷对她确实有些、有些些不一般,若勉强给他做个不起眼的填房丫头,或许也正常不过。
她危难之时帮过他,或许多多少少在他心中,对自己有半分信任,或许偶尔会觉得她聪明可爱,但又能如何呢?看上她,让做了填房丫头,或许还能生个娃娃,然后一辈子为了娃娃与正房二房夫人们勾心斗角,争宠夺利?
想想实在无趣。
好在千芮向来坦然接受这世间弱肉强食的规则,她不相信女子仅凭容貌姣好跟了男人,就能安安乐乐过一辈子,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需要自己去争取和把握。
“妄念?”
他听出她的意思了,她是在明确地拒绝自己。
她是把自己平日在书房中对下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话术,学到了精髓。
不过,他与她说过了,他从不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
“徐千芮,你真的不敢吗?”
他往后倚靠,斜着,看她。
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千芮知道,他洞悉人心,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索性把话说得更开一些:
“之前小相爷问我,可否相信我自己所说的真心真情。”千芮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即将打脸自己的尴尬。
千芮顿了顿:
“说实话,我不信。小相爷信吗?”
很好,他欣赏敢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人,他扭头看她,忍不住扬起嘴角,突然觉得徐千芮真的是扭捏的好笑。
他总以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无知无忧,想法单纯稚嫩。可那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徐千芮都懂,又好像不怎么在意,她曾与他高谈论阔地说“真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自己此时却坦然地说自己不信。
“自然。”
他直了直身子,回答得煞有其事。
他看过太多太多人与人之间争斗和猜忌,为了利益,兵戎相见,血肉搏杀。看过太多为了一点点私利,兄弟骨肉至亲之间,毫无人性不讲半点情分。
年少行军时,他总爱便装去乡野村落探访,他喜欢村寨里炊烟渺渺升起的烟火气,他喜欢幼童与老人在田野间怡然自得,他喜欢看百姓在田间劳作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