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说些新鲜的吧。”陆琳琅道,“这些话车轱辘似的来回说,姨娘不累么?”
常姨娘“哎哟”一声,上来摸了她一把额头:“我的儿,你从前最是懂事,明白长辈们的苦心,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不成,怎么铁了心的就要跟老夫人对着干?”
见陆琳琅沉默不语,常姨娘咬牙道,“一定是那个二夫人,自打她嫁进那些浑话,你可万万不能听她的。”
“不行!”常姨娘边说边站起身道,让她莫要再来祸害你!”
“你敢!”
即便常姨娘在这个家里算不得正经主子,但陆琳琅性子一向是好,又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生母,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故而一向对她尊重。
这还是陆琳琅第一次这么跟常姨娘说话。
可能她觉得这话说得还有些不够明白,又紧跟着补充道:“你敢去找二嫂嫂,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日后怕是更不能遂了姨娘心愿。”
常姨娘即便心里再是怨愤,但还是被陆琳琅这话给震慑到了,没有去找初微麻烦。
陆峥去县试的第四天,初微继续一个人吃饭。
连续几日没有见到陆峥,也没饭搭子陪着一起进餐,初微多少有些不习惯。
结果她刚用过早膳,就见得王姒身边巧珍忙慌慌的来报:“我们夫人让我来告知二夫人一声,陈家来人了,就在宁寿堂呢。”
初微记得大嫂原本说了不帮忙的,这会儿陈家一来人就让巧珍告知她,实际上心里头还是向着她们的。
初微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巧珍点头道:“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宁寿堂内,陈家的媒人吴氏和陈大夫人的陪房申氏一早就都到了。
陆琳琅被老夫人请他年轻冲动,实在糊涂。可公子却道,若不是姑娘来了这么一封句句诛心信,他也不会如此回应姑娘。”
那媒婆说罢,便将那封陆琳琅亲笔所书的信件交予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翻看过陆琳琅信后,对吴媒婆道:“不过都是小女儿抱怨,并无什么不妥,这珲哥儿气性也着实大了些。”
这还是向着自家孙女了。
“公子在家读书用功,难免劳累,心绪不佳也是有的。”申氏也赔笑道,“老爷和夫人都已教训过公子了,再不许他说此等混账话。这事原就可大可小,就算是日后小两口关门过日子起来,也没有不吵架的。”
“我们夫人总说家里公子性子虽倔,可二姑娘性子极好,最不喜与人起争端的,这事只要姑娘跟公子服个软,公子就着台阶也就下了。”
这申氏既是陈大夫人的陪房又是心腹,她的意思便是陈大夫人的意思。
陆琳琅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后怕,倘若她真的顺应老夫人和陈家的想法嫁了过去,会不会要服软一辈子?
初微走进来时正听了这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就算二妹妹赌气,但也是陈家表弟不对在先,更兼后来口出退婚之语,摆明了没把二妹妹和陆家放在眼里,把这桩婚事当儿戏,为何又要我家妹妹服软?”
申氏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初微,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干笑道:“二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就是这么个性子,有口无心,嘴上虽然不饶人,心却是好的。此事既是因着二姑娘而起,二姑娘去信把事情说明了,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切照旧便是。”
“那如果不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初微问。
申氏愣在那里:“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二妹妹的意思一样。”初微道,“觉得陈家表兄并非良配。婚嫁大事,还望祖母三思。”
常姨娘一听这话登时站了起来:“二姑娘素来恪守本分,谨小慎微,对您这个长嫂也一向礼敬有加,不知姑娘究竟何事得罪二夫人,您要这般对她,非要撺掇着她和陈家公子离心,毁了她的大好姻缘才肯罢休?难不成是您自己在府上过得不如意,眼热二姑娘得了好姻缘,心中不平才会如此?”
王姒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茶盏。
这屋里头陆老夫人和陈家人她都惹不起,帮初微怼常姨娘两句还是可以的。
“知道您为了二姑娘心急,也不能不顾规矩体面。”王姒幽幽
道,“若是让舅父舅母知道,您在姑娘婚配之事上也能出面指手画脚,没准更看轻二妹妹了。”
这话可谓打蛇打七寸,常姨娘立马就哑火了。
陆老夫人也觉得今日林氏有些反常。
在她的印象当中,林初微一向内敛低调,明哲保身,对府中之事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虽然头脑不说多么聪明但也绝非糊涂之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大抵是不会去做的。
而她对陆今安关注的事情最是上心,一直将陆峥照顾的极好,难道是陆今安临走之前授意了什么,所以她才会这样据理力争,想要让琳琅摆脱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陆老夫人也不再多言,只看着初微和陈家来人掰扯。
申氏也听夫人说过,陆家二小姐生性怯懦,没太大主意,听了常姨娘的话越发笃定都是初微挑唆,便继续对着她开火。
“二爷素来敬重我家老爷,这些年里里外外帮了不少,也是一早就愿意亲上加亲促成这门婚事的。既然二爷如今人不在家中,夫人也该安分些,搅了这事对夫人又有什么好处?”
“夫人刚来家里不过半年,有些事情难免不懂,陆家和陈家都是多年世家,不比外头那些小门小户,像这些公子小姐姻缘一类的大事,长辈决定以后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又是一个内涵她小门小户高嫁不懂规矩的,初微正要反击之时,就听到一个清泠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为人做事总要讲究个‘理’字,动不动拿家世门户压人,哪里就是世家风范了?我若说一句这门婚事不妥,在申妈妈眼里也是没教养规矩,忤逆长辈不成?”
初微转头一看,正是陆清沅。
初微起身笑道:“大姐姐怎么来了?”
“我听说峥儿二月里就下场考县试,又想着今年事情不少,正月也没回来,便跟我们侯夫人告假回来看看,不想一到家便这样热闹。”
说罢,陆清沅又压低了声音对初微道:“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跟二弟小时候一样,吵起架来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初微苦笑。
其实她今日在这里的据理力争意义不大,不过是为了帮着琳琅争一口气罢了。只要老夫人不点头,她就算说破天都没用。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父母长辈对于家中子女有着绝对处置的权力。
在这样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谈判技巧都不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