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忆突然闪过,我想起之前看见李鸣玉上场时,我无由来的心慌和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当时只以为是我太紧张了,完全没有往李鸣玉身上联系。
“他就喜欢这样逼自己干点事,”宋烁嘁了声,“你看不出来也正常,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你知道,大一军训的时候拍合照,他站在我旁边,居然差点昏倒了。我还以为是中暑,结果后来才发现,只要看到镜头,他就会这样。”
我问:“为什么会怕镜头呢……”
“这个我不知道,你得自己问。直播的时候要面对的可不只是手机镜头,他还得完整复述自己这几年的所有事情,普通人揭开自己的伤疤都是难事,更何况是一个怕镜头的人,”宋烁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话题转变得极快,“他哥哥,给我开瓶牛奶喝,李鸣玉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便推开了。李鸣玉把饭盒递给他:“吃吧。”
宋烁揭开盖:“哟,还是两荤一素,谢谢他弟弟啊。”
我脑子一团糟地走神,李鸣玉的手摸上我头发时,我吓得抖了下。
他皱眉看向宋烁:“你聊什么了?”
“啊?”宋烁一脸无辜,“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干。”
我忙说:“我刚才在想要不还是不待在医院了吧,又没什么好干的,还费钱,不如回学校学习。”
李鸣玉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我撒谎,我努力克制住紧张的感觉,听见他说:“那我晚上跟爸爸说一声,回家呆两天再回学校。”
我点点头。
“先走了,还有晚课,”宋烁吃完了饭,随意冲我们摆了摆手,“拜拜,慢慢吃。”
前脚宋烁刚走,后脚爸爸便来了。我彻底放下心来,有旁人在,李鸣玉应该找不着机会问我什么。他和爸爸说了我想出院的事情,爸爸放心不下:“等明天再查一下,没事儿了再出院吧。”
我点点头,看着李鸣玉同爸爸聊天,满脑子仍是宋烁的话。
李鸣玉真的怕镜头吗?
我一时也拿不准,但宋烁也没有理由骗我,总归还是要自己验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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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做完身体复查,结果同上次一样,在慢慢好转。
于是下午我便出院回了家。李鸣玉为了照顾我,也在学校请了一周的假,打算等周末过去再返校。
“石膏现在还不能拆啊,”回到家,妈妈担忧地问,“会不会不舒服?”
我都快习惯了,忙摇摇头:“没事的。”
为了庆祝出院,爸妈打算多做几个菜。
我作为病号,不需要去打下手,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鸣玉切完了菜,擦了手正要坐到沙发上,忽然听见妈妈说:“小鱼!你帮我打个电话找下手机,我手机找不到了!”
李鸣玉应了声,拿手机打了电话。嗡鸣声从旁边沙发上的黑色包包里传来,我嘴里还吃着桃子,歪着身体去够沙发上的包,口齿不清:“在这儿!”
然而一只胳膊不能动还是麻烦的,身体一时没平衡好,差点摔下去,包包也被拖下沙发,里面的东西尽数掉出来。钥匙扣、银行卡、身份证、还有几张六寸大小的像是照片的东西。
“我来吧,你好好坐着。”李鸣玉无奈地把我扶起来,背对我半蹲下身收拾包里掉出来的东西,突然动作明显顿住,僵在那里许久。
“怎么了?”
“……没什么,”李鸣玉很快恢复如常,把包包放回原位,“我去给妈妈送手机。”
我“哦”了声,继续专心看电视上的综艺节目。
过了近半个小时,饭菜这才做好,格外丰盛,然而我不能吃荤腥油腻,加上本来就挑食,能吃的也就一些蔬菜。
我的惯用手不能动弹,李鸣玉把油菜里的蒜粒都挑了出来,格外自然地夹给我吃。
妈妈忽然说:“小鱼,要不我们换个位,我来喂你哥哥。”
我刚想说什么,李鸣玉便摇摇头:“没事的,我习惯了。在医院就是这样干的,不会耽误我吃饭。”
妈妈慢慢又坐了回去,点点头:“……也行。”
但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吃得也不多,潦草填完肚子,我这才看向爸妈:“好像从小鱼回来,我们还没拍过全家福,是不是?”
“……好像是的,”爸爸愣了下,“我都给忘了。”
“要不要现在拍一张。我胳膊不好入镜,先给你们拍。家里相机还是放在柜子里的事吧,”我起身去了客厅,轻而易举翻到了相机,“找到了。”
妈妈看着我单手把弄手机的艰难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小序怎么突然琢磨起这事了?”
“我刚刚才想起来的,”我好不容易调好了镜头,对着他们举起相机,“来,看我。”
从镜头里,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李鸣玉。心中再次传来了那天在讲座上,恍若喘不过气的压抑感。但镜头里的李鸣玉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甚至在微微笑着。
我完全笃定了,那天是李鸣玉的情绪。
他的确是畏惧镜头的。
“……拍完了。”
我放下相机,看着李鸣玉继续吃饭的安静模样,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李鸣玉聪明、冷静,即便他失败过,也是接近无所不能的,因此我也忽略了,他和我一个年纪,我尚且对他人羞于启齿说年幼的窘事,李鸣玉在害怕镜头的情况下,怎么能平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无所谓地把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看?
饭还没吃完,爸爸忽然接到了通电话。
他走到一旁接通了,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却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拔高了:“章群被拘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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