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1)

萧元鹤心中大恸,身体摇晃了一下,生生吐出了大口血。

依旧例,萧元悯的棺在府中停了七日。

萧元鹤日日都守在灵前,直到第三日时,他去更衣时无意听见下人小声地谈着萧元悯的死因。萧元悯是死在海寇刀下的,两千近卫一并葬身海上,无一生还,可说是一场惨烈的战败。萧元悯是天之骄子,历来受人瞩目,从未有人想过他会有此一败,最终还死在了海寇手中。

有人说这是萧元悯指挥失利,有人道是萧元悯贪功冒进,种种言论,众说纷纭。

萧元鹤怒不可遏。

他不信萧元悯会打败仗,当日萧元悯就曾说,海寇溃败已是定局,他二哥从不说空话。一定发生了几遍是他二哥也无法预料的事情,他要查清为何他二哥会消失数日,那几日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他二哥连着那两千水师尽数都惨死在了海上!

这一查就是数年。

便是信王也对那一仗心怀疑窦,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萧元悯是四个儿子当中最为持重的。他不可能贪功冒进,置自己和麾下水师于死地。可那一仗,他们查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好像仅仅就是因着萧元悯碰上海上迷雾,迷失了方向,最终陷于海寇围剿。

逝者已矣,生者犹在。

兴许是萧元鹤是萧元悯一手教出来的,他言行之间,总有几分萧元悯的影子可像也不像,萧元悯是君子剑,温雅端方,萧元鹤淡漠寡言,比起剑,更像刀。

萧元悯不在,萧元鹤就成了信王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所有人都将他在萧元悯棺前的失态都当做是兄弟情深,经那一着,信王妃都待萧元鹤宽和了几分,可她又莫名地不喜欢萧元鹤,她一直不喜萧元鹤看向萧元悯的眼神那眼神,怎么说呢,实在不像一个弟弟看哥哥的眼神。

可说不善,又不是,若是不善,信王妃岂会容忍他留在萧元悯身边。偏萧元悯又瞧得上萧元鹤,她这个儿子自小聪慧懂事,从不曾开口向她要过什么,唯一一次,便是请她允许他将萧元鹤留在身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萧元悯已经死了。

萧元鹤是在暗室中醒来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满墙满屋子的萧元悯,有少时的,更多的是长大之后的。可说长大之后,也不过是十八九岁,毕竟萧元悯死那一年,也不过十九。

萧元鹤坐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些画,他画技不够精妙,画了无数张,也抵不过他记忆中的萧元悯的模样。

可要是不画,时间一长,他只怕要像他们一样,记不清他二哥的样子了。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四公子,”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暗卫,垂着头,神态恭敬,“人找到了。”

萧元鹤抬起眼,直直地盯着墙上的画卷看了许久,轻声说:“二哥,别急,当初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来向你请罪的。”

“你再等一等。”

丰如应在醒来见到萧元鹤的一瞬间,脸色就灰败了下去。

萧元鹤神情淡淡的,道:“丰校尉,多年不见。”

丰如应苦笑道:“四公子。”

萧元鹤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为我二哥尽忠了。”

丰如应曾是萧元悯的得力干将,颇得他信任,当初那一战,便是他随着萧元悯去的。听他提及萧元悯,丰如应恍了恍神,喃喃道:“……少帅。”

“是我对不住少帅。”

萧元鹤脸色霍然沉了下去,说:“为什么?”

“是我二哥一手将你提拔起来的,没有他,你还在马厩里喂马!”

丰如应低头不言。

萧元鹤看着他,道:“你活着,不远走高飞,这些年隐姓埋名,甚至不惜自毁容貌藏在宁川,是舍不得你的妻儿吧。”

“听闻你的儿子天生患有心疾,体弱,要拿人参养着。”

“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孤儿寡母,当初发下去的抚恤银两早就填进去了,你的妻儿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还返乡买了宅子,读起了书?”

丰如应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扑通将脑袋磕在地上,“四公子,祸不及妻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们是无辜的……求您高抬贵手!”

萧元鹤语气平静,道:“告诉我,我二哥是怎么死的。”

20

萧元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萧元悯了。

他是被萧元鹤半路诓过来的,萧元鹤道是有关乎九莲教的事想和他商谈,想起九莲教,萧元瑞心中一紧,踌躇片刻还是随了他去。可一道骑马走了片刻,二人出了城,萧元瑞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想走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是萧元鹤的对手。

萧元鹤将他打昏了过去,再睁眼时,入目的就是一块墓碑,上头的萧元悯三字让萧元瑞瞳孔缩了缩。

墓碑前的供果是新鲜的,还有一壶酒,点了香,萧元鹤一身素衣就跪坐在墓碑前,身姿笔挺,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烧着阴司纸。火燎着阴司纸,卷起了细碎的黑灰,无端地让萧元瑞脊背发凉。

萧元瑞定了定神,开口道:“老四,你想干什么?”

萧元鹤没回头,语气平静,说:“再有三个月,就是二哥的忌日了。”

萧元瑞神情微僵,犹作镇定,道:“是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二哥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快吗?”萧元鹤拾起一沓阴司纸放入火中,道:“二哥走后的每一日,我都觉得煎熬至极,尤其是我一想到还未查清害死二哥的真凶,我就夙夜难眠。”

萧元瑞盯着萧元鹤的背影,勉力坐起身,乍听这话,袖中的手紧了紧,道:“二哥是死于海寇手中,这些年你带兵剿灭的海寇不计其数,二哥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心怀安慰……”

话还未落,就听见萧元鹤的一声笑,那笑淡,也冷,“你还没死,二哥如何能安?”

萧元瑞脸色骤变,道:“萧元鹤,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