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穆裴轩不过十四岁。”
“穆裴之死在阜州,怎么就那么巧,赵谦侯也死了?奏报上说得再清白,这事儿也和穆裴轩脱不了干系。”
萧邵说:“大郎,穆裴轩这小子就是一头野性未驯的狼,一身反骨。如果说穆家人有谁会反?必是此子无疑。”
萧元启听得倒抽了口气,说:“那……那怎么办?”
萧邵道:“边南还有个周庭,你当皇帝为什么想把他留在玉安,不就是想来个釜底抽薪吗?”
“可这事儿只能打个出其不意,”萧邵说,“小皇帝还太嫩了,他现在把穆裴轩逼急了,穆裴轩就能反咬他一口。”
萧元启说:“那他要是反了,来打咱们怎么办?”
萧邵按了按眉心,道:“你当他如你那般蠢笨吗?反是这般好反的?秦凤远都得扯张清君侧的大旗。穆裴轩是大梁臣子,深受君恩,师出无名,他敢反,天下百姓的唾骂星子都能淹死他,史官儒生的笔墨也会让他遗臭万年!再说,他虽握有重兵,可眼下他若开拔,就不怕边南诸部生乱?他要动手,也只会趁我们与秦凤远争得两败俱伤的时候。”
萧元启恍然,嘟囔道:“爹,我哪儿蠢笨了。”
萧邵道:“还不滚?”
萧元启嘿然一笑,道:“爹爹果然英明神武,儿子这就滚,这就滚!”
申榷觉得他最近实在倒霉得很,玉安这个鬼地方,和他不对付,自打来了玉安后,不但受人冷眼,赌场上也是频频失意,他带来的东西都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申榷长吁短叹,又喝了一口酒。
申榷他娘是皇帝乳娘,自小到大他鲜少见着人,后来新帝登基,新帝信赖乳母,她的地位便水涨船高,连带着申榷在外都成了半个少爷。在玉安时,仰仗着他娘和魏招喜,申榷日子过得极滋润。可惜秦凤远一反,他跟着逃来了玉安,好日子就到头了。
“阮兄,你说我这是不是流年不利?”申榷对阮修抱怨,阮修是这一品香酒楼的掌柜,一品香开在赌坊外,申榷有时常来吃酒,就结识了掌柜阮修。有时阮修也会陪着申榷赌上两把,最要紧的是,他来吃酒,阮修不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还会给他记账,甚至借钱给他。
要是申榷再多点儿心眼,就会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他一被人奉承就昏了头脑,洋洋自得,哪里还会多想半分。
阮修今日却没有陪着他说笑,他身后的小二送上一本账簿,阮修轻轻一推,申榷问道:“这是什么?”
阮修笑道:“您瞧瞧。”
阮修抬手翻开一看,他识得字,只见上头白纸黑字,写的俱都是申榷这些时日在一品香里记的账,后头是他在赌场里赌红了眼,管阮修借的钱,每一笔都写得清楚明白。申榷酒意登时清醒了几分,看着阮修那张总是笑吟吟的脸,讪笑道:“阮兄……这是什么意思?”
阮修为难道:“申少爷,我这酒楼也是小本生意,这些时日已经借给了您一万两了。”
“一万两……怎么就一万两了?”申榷不可置信。
阮修道:“上头每一笔都记得清楚明白,您尽可核查。”
申榷不可置信地翻了好几眼,手指隐隐有些发抖,一万两即便是当年在梁都也不是小数目,更不要在这玉安,他娘要是知道他欠了一万两,只怕要打死他。申榷心念几转,看着阮修,勉强笑道:“我近些日子手头不宽裕……待缓过这一阵,便都给你。”
阮修叹气道:“若这酒楼是我的,我也不会这般催着您……还请您体谅。”
体谅?体谅个屁!申榷坐立难安,“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弄一万两!”
阮修道:“您是大家出身,手指缝里漏点儿就够我填上这窟窿了,申少爷,咱们相交一场”
所说的大家出身都是拿来哄人装点门面的,现在砸了自己的脚,申榷一张脸胀得通红,光棍地说:“我没钱。”
阮修抬起眼睛,看着申榷,微微一笑,道:“申少爷,是想赖账了?”
申榷的确有这个想法,左右申榷是个平头老百姓,就是告了官,也未必能讨着好,申榷恶向胆边生,却听阮修道:“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儿捅出去,便是到了御前,我们也是占理的。”
他咬重了“御前”二字,申榷想起魏招喜,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是知道的,他虽称魏招喜一声干爹,可这阉人承下,是看他娘的面子,要是让他知道,还能有自己的活路?
申榷赔笑道:“阮兄,话别这么说,这钱我不是不想还,是如今没钱,等过几日,过几日,啊?”
阮修为难,道:“上头东家过些时日便要查账……”
话到此处,他想起什么,瞧着阮修,阮修被他看得心里发凉,“阮兄,你可千万要帮我。”
“不是我不想帮,”阮修说斟酌着,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申榷道:“什么?”
“过些时日便是我们夫人生辰,不瞒申兄,我家夫人出身边南阿勒尔部族,自跟着我家东家来到大梁之后,便思念故土成疾,若是能得些部族旧物讨夫人欢心,或可通融一二,”阮修笑道,“东家最是爱重夫人,说不定一开心,这一万两,便赠给少爷了。”
申榷听得发愣,道:“阿勒尔部族远在边南,我上哪儿去给她找部族旧物?”
阮修轻轻一笑,道:“这就看申少爷愿不愿意成全我了。”
听得阮修耳语一番,申榷大惊,瞪着阮修,说:“你疯了!私库里的贡品也敢惦记?那都是皇帝的!”
阮修看着申榷,道:“申少爷,自梁都来玉安,这一路流落出多少宫中异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再者,我并非要申少爷行盗窃一事,您的母亲是天子乳母,不过几个小玩意儿,若能得她出面……”
申榷恍了恍神,不由得有些心动,“要是我拿来那些东西,这一万两,就一笔勾销?”
阮修笑道:“若能哄得夫人开怀,我有前程,这一万两,便当是我请少爷吃酒了,我会再给少爷一万两。”
申榷想着他口中的一万两,舔了舔嘴唇,道:“那我们便说定了。”
“三日,”阮修说,“三日之后,我在此间恭候申少爷佳音。”
申榷离去之后,阮修转头去了隔间雅间,里头正坐着穆裴轩和段临舟,二人相对而坐。
阮修躬身道:“东家,事情办妥了。”
一旁的周自瑾道:“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阮修文文气气地一笑,道:“某在他酒中下了些东西,他若不来,三日之后腹痛如绞。”
周自瑾瞧了他一眼,啧了声,对段临舟道:“周先生,我瞧这小子贪生怕死,不如我去把他打一顿,逼着他去取了东西,您将那一万两给我得了。”
段临舟笑了声,“你真当我的银子是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