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还是睡到八点多起来吃了点东西,背着小挎包,再挂上个军用水壶,每种样品各拿了一件,提着出门。
拉开门正碰上往外走的吕翠兰,剜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
心说自家那个死丫头真是看走了眼,周家这闺女才不是傻的,她沾上毛都要比猴精了,心眼还坏,那么小的一件事就上纲上线,还闹得让她家老刘写检讨。
周嘉妮挑挑眉,心说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她非弄这德性,就扬声道:“婶子是去厂里看刘叔贴出来的检讨吗?抽空我也去看看。”
吕翠兰气得险些崴了脚脖子。
周嘉妮身后传来刘爱芳幽幽地声音:“嘉妮姐,你何必这样呢?”
让他们家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爸在领导前头都没脸了,这会儿还要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周嘉妮转头:“爱芳啊,这话你不应该问我,等你姐回来,你原话问她一遍哈。”
说完视线顿了顿,一伸手,在刘爱芳发出尖叫以前,把她脑袋上的头花摘下来,随手扔进了旁边的蜂窝煤炉子里。
“你干什么?”刘爱芳捂着脑袋。
前头吕翠兰转过身来,不明所以,以为周嘉妮使坏欺负她家四丫头了,赶紧摆出不依不饶地架势大声嚷嚷,道:“周嘉妮你没完了是吧?我们老刘给你写检讨都让你解不了这个恨是吧?来来来,要不你打死我,欺负个孩子算啥本事?”
走廊里又站出一排邻居,周嘉妮无语地道:“你看清楚了吗就说我欺负孩子?我拿回自己的东西还不应该么?”
刘爱芳看着煤球炉子里已经烧成灰烬的头花,心疼地眼泪直打转,大概是气急了,说了句没脑子地话:“你都送给我姐了,那就是我姐的东西,你凭啥烧了它?”
“就凭那是我花钱买的!”
走廊上的邻居撇嘴摇摇头,没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还不能要回去的。
连帮衬的话都懒得说。
吕翠兰饶是爱占便宜的也觉得脸皮臊得慌,过来拧着刘爱芳的耳朵往外拽:“个死丫头,没戴过头花啊。”
姜新凤都没来得及出战,战斗就结束了,叮嘱大孙女路上注意安全,道:“晚上咱烙茄盒吃。”
“好的奶奶,我走了。”
下楼骑车直奔第一百货。
省城的百货大楼可不像供销社进门一面墙就能看到头。四层楼高,面积很大,里头摆满了玻璃柜台,天花板上用一根根灯管摆成五角星状,隔几步就有组五角星灯管,将整个大厅里照的亮亮堂堂,多少有点后世商场的规模雏形。
周嘉妮来的这个点客流量已经上来了,进门后没直愣愣地找谁问,做寻常逛街的样子在里头溜达着到处看,看到卖编织品的区域,提着网兜走了过去,站那里看了看,货是不少,就是普通的柳编大笸箩、藤编中笸箩、小笸箩、各种型号的箢子、大小篦子、藤编筛子、塑料编织物品等等。
款式很单调,都很实用,但她手里这几款在实用的基础上又多了个漂亮。
所以她往这儿一站,这边的售货员忍不住过来跟她搭腔:“同志,你这篮子是从哪儿买的?”
周嘉妮忙笑道:“同志你好,这是我们前进大队编织坊出的。”
既然搭上话了,加上对方也有点感兴趣地样子,周嘉妮就笑着问了句:“同志,贵单位有没有对向支持任务?这边卖的编织品有没有是直接从老乡手里收的?”
因为对周嘉妮手里的编织筐好奇,服务员倒是回应了她,道:“这属于下头供销社和采购员的事。怎么?你想让产品进百货大楼?那可不容易,我们这里验收可比供销社严多了。”
“理解,毕竟是这样的大单位。”周嘉妮笑道,“不过我们队里手艺人的水平真的很好,东西编的也精巧。同志,再劳驾多跟您打听一句,要联系这个业务,找谁合适?”
这服务员就不说了,不知道是不想管这个闲事还是怎么着,道:“让你们公社负责的一层层跟上级单位联系,这都是有流程的,要是都像你这样谁都能提着东西来问,我们不乱套了!”
周嘉妮就明白了,也没在这儿浪费工夫,道了句谢,往别的地方逛着溜达,琢磨法子。
期间不少顾客拧身盯着她手里的篮子,不少人误以为周嘉妮是从这里买的,也没来问她,直奔卖编织筐的那里。
去了就点名要元宝筐,还有比划着说要花边的。
柜员不耐烦:“没有,就摆的这些。”
顾客不死心:“同志,是不是卖完了?啥时候来货?”
柜员重音强调:“不是卖完了,是没有,那不是我们的货!”
顾客仍旧不死心:“可我看人家提着在这里头走……”
柜员渐渐暴躁:“她就是在这里头跑那也不是我们的货,说不是就不是!”
顾客逐渐小声:“那篮子挺好看的,让你们领导也进点啊。”
先前那柜员解释了一遍又一遍,险些没被烦死。
周嘉妮楼上楼下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办公室门在那儿,她开始盯着顾客少的柜台思量,见卖暖瓶的那里人不多,溜达着走过去。
“同志,麻烦给我拿几个暖瓶胆我挑挑。”周嘉妮作势要把网兜往他们柜台上搁。
“诶诶诶,柜台上不能搁东西,压坏了你赔不起。”柜员面无表情的给她拿了个三暖瓶胆,冷漠地制止着,倒是盯着网兜里的篮子看了几眼,语气还是直愣愣地,问道,“你这筐子是从这里头买的?”
他们这儿上新货了么?
周嘉妮压根也没打算真搁柜台上,对方提醒,她就顺势把网兜放到了地上,反而引得那柜员探着身子又瞅了两眼。
“不是!”周嘉妮这回卖起了关子,也不说从哪儿买的,专心挑货,把暖瓶胆的口对准耳朵,听里头嗡嗡嗡的声音,据说声音越响保温效果越好。
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周嘉妮才指指中间那个:“同志,我要这个吧,再帮我拿个竹编的暖壶皮。”开始掏钱掏票。
柜员转身拿了个暖壶皮,帮她组装起来,又探身看了眼,弯腰给她开单子,嘴里又问一遍,但说话比刚才温和多了:“小同志,这篮子是从哪儿买的?怪好看的。”
周嘉妮表情也冷冷淡淡,还一脸苦闷相,未语先叹气,道:“我在滨县那边插队下乡,回来探亲,我们队长非让我拿上队里编的篮子,说看看能不能把东西推进咱百货大楼。哎,愁死我了,我这个人不会说不会道,见了领导就怵头,这不在家鼓了两天勇气才过来,进来就开始发憷,不瞒你说,我现在站这儿腿都哆嗦。”
那柜员把开好的单子和钱票夹在头顶的夹子上,用力一甩,夹子顺着铁丝滑向收银台,她好笑地道:“你怕啥啊,领导又不吃人。”又道,“篮子拿过来我看看。”
周嘉妮把网兜递给她,似乎真的苦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压力非常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