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对楚王本身并无反感。她并不厌恶他的触碰。
不过,楚王好像也并不想与她牵手回房。
随着她站定,楚王主动松开:“去见过柳氏了?”
说不到一起?
青雀没有领会他没说出口的意思,只照实说:“先去见了李侧妃。正想见柳孺人的时候,殿下有事叫她走了,便没见。”
“巳正二刻才叫她去。”楚王道,“我以为足够你见人了。”
青雀跟在他身侧向前院走,绞尽脑汁地想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斟酌着说:“我是想先去见柳孺人的,只是、只是到底不好越过李侧妃去。虽然殿下恩典,许我随意走动见人,可同居一府,若忽略了李侧妃,好像太不给人尊重……我只在静雅堂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嗯。”
楚王示意自己知道。
青雀松一口气,想问“殿下没问柳孺人我去没去吗”,又觉得这话太过亲近了,好像不符合她现在的处境,还有打探楚王行踪言谈之嫌。
而楚王……
跨过门槛,青雀借着转身,多看了几眼楚王,发现他的眼神就在这短短几句话里暗沉了下来,人也变得寂寞,周身环绕着寂寥……就像她向他送上自己的夜,他看到她的容貌、脱口而出“颂宁”时,竟显得有些脆弱。
青雀乖觉地回卧房换下打秋千时的衣衫,不多打扰楚王此时的沉默。
但晚饭很快摆上梨花木桌,青雀又被请回他身边。
她动作放轻、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坐下,却听见身旁的人忽然开了口。
“你是该先去见李氏。”他平静地说,“你与我,毕竟身份不同,我也不会时刻在这里。”
“是我又忽视了。”他道。
“吃饭吧。”
“是。”
青雀听话地举起筷子,没有细问楚王这些话里的深意,甚至没有细想。
她知道,这些话,并非对她而说。
这个夜晚的楚王比前两个夜晚还更沉默。他几次举起酒杯又放下,最终没有饮下一口。一整个晚上,直到睡前,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青雀与他相隔半间屋子坐着,轻声让碧蕊把烛火点到极亮,安静地看书。
到了二更,严嬷嬷来提醒就寝。青雀仍是与楚王分开沐浴。
只是这一回,她沐浴出来,并没有被楚王抱在怀里。
他们安静地上床,安静地阖眼,安静地,沉入睡眠。
入睡的前一瞬,青雀放松思绪,想到的是:
楚王竟然没有走。
她还以为,想到姜侧妃,楚王或许会离开这里,独自缅怀。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他在这里,没有亲密也在这里,会让她再次感觉到,自己的确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只用来承载欲念、寄托哀思、生育子女的工具。
她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哪怕,只有片刻是这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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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的明月依旧近乎完美的圆。永兴侯府西路,占去前后整整三进的永庆堂里,老夫人宋氏正与亲孙女霍玥过一个团圆的夜。
孙女出嫁了五年,因嫁回的是自己娘家,两府之间又近,婚后往来方便,霍玥回家小住一两日乃至几日都是常事。只有去年康国公府犯了事,仇夫人清修,霍玥掌家后,家事繁杂,才在娘家住得少了些。
这还是今年来,霍玥头一回陪着祖母住。
宋老夫人嘴上抱怨了几句,“你家大事还不算完,你该赶着回去才是,又在我这磨蹭。”实则欢欢喜喜地叫丫鬟铺床移枕,“新做的枕头,绣的这大红牡丹,我怎么用?正好便宜了你!”
丫鬟们往来服侍,还有说笑凑趣的:“这是新年里老夫人特地给三娘子做的!连花样都是老夫人挑了半日才定,说娘子最喜欢牡丹。老夫人不好意思说,我们告诉娘子!”
霍玥围着祖母撒娇,一面看着一个穿绿绸夹衣、月白裙子的丫鬟:
她梳着双丫髻,头发在灯下乌油发亮,一样的发式,发髻却明显比旁人的粗上一圈,简单戴着几朵绢花、一根银簪。大大的丹凤眼,雪白的皮肤,嘴唇红润,眉头微微皱着,五官和她姐姐有五六分相似,只还带着些许稚气。纵然穿着打扮是这屋子所有丫鬟里最简素的,简直快不像贴身服侍侯府老夫人的大丫鬟,可她就是比旁人更出挑、更惹眼。
这就是青雀的亲妹妹。
“逾白,”宋老夫人唤她,“把那梨花香球拿来,你就去吧。”
她笑道:“你姐姐不知哪一世修来的福分,飞到楚王府去了。这样的喜事,我给你多多地放几日假,连你母亲也先不用上差了,你们母女回家,一起高兴高兴。”
“是,多谢老夫人恩典。”
江逾白拿来香球,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头,起身去了。
霍玥一直看着她走出去。
“怎么,”宋老夫人擦了手,携孙女坐在床边,看丫鬟蹲身,抬脚给她脱鞋袜,笑问,“青雀去之前,又和你求了什么恩典?还是要放她妹妹?”
“还是那些话罢了。”霍玥模糊地说。
卧房里既有祖母的丫鬟,也有她的丫鬟,不便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