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裤脚的湿凉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小腿肚,雨一直在下,虽撑着伞,她的发丝也难免被雨丝打湿几缕。

她循着记忆走进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再度袭来,医院的温度比室外还要冷上几度。

住院区,除了医护外,就是深夜陪同的家属。

同样是夜深人静时,上次走,这次来,皆都只为了一个人。

她在楼下给宋承良打了电话,几秒过后,电话接通,“南溪,怎么了吗?”

桑南溪走到这一步,那些心底残存的勇气好似就已然耗尽,那种义无反顾地孤勇面对此刻的现实,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从遇见周聿白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哪怕知道结局或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却从不规避风险,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撞上南墙。

宋承良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觉得不对劲,果断地问道:“南溪,你在医院吗?”

桑南溪长呼出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宋承良语气急促,忙稳住她:“我来接你,你在哪一层?”

比起上一回的漫长等待,宋承良来找她的速度极快,像是已经在她的那几秒钟沉默中窥出了她意欲临阵脱逃的意味。

“南溪。”见她还在,宋承良松下一口气。

桑南溪朝他笑了笑,眼神关切地将他从头到脚地观察了一遍,才问出:“你没事吧。”

宋承良冲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我都是些皮外伤,先生他……伤得要重些。”

见桑南溪的目光黯淡下来,宋承良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吧,我带你上去。”

这个点,周聿白的病房原本已经不被允许随意出入了。

旁人于宋承良来说都不是难事,带着桑南溪上去基本上是一路畅通。

唯独家里老太太派来的那位,属实不好敷衍。

李阿姨一看见宋承良,仿若如临大敌般插着腰:“老太太可说过了,过了那一个小时,不论是谁,别想跟聿白谈工作。”

宋承良讪笑:“李姨,我不跟先生谈工作,就带个人进去见一面。”

桑南溪被宋承良挡在身后,从李阿姨的视角基本看不见她长什么样。

李阿姨可不管他们工作上的那些,一门心思只顾周聿白的身体:“不行不行,这都什么点了,你……”

桑南溪从宋承良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她微微躬身,礼数周到:“李阿姨,您好。”

李阿姨一见是她,一下子噤了声,宋承良顺势揽住李阿姨的肩膀,解释道:“真不谈工作,而且这个不一样,这个见了,先生好得快。”

桑南溪在一旁听得赧然,头垂得更低。

李阿姨轻叹了口气,想起老太太之前的叮嘱,若是这小姑娘来,放她进去见见也无妨。

可这一周,她却没再出现过一回。

她还以为,小姑娘不会再来了。

李阿姨佯装妥协,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让这灵丹妙药赶紧进去。”

??第95章 赌你还爱我

桑南溪走进房间,屋里还和上次她来时一样,隐约能见里屋的一扇小灯亮着。

他从前和她在一起时,就是个浅眠的人,半夜醒了总爱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手不安分地捏捏她腰间的软肉,闹上一场。

桑南溪不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往往迷迷糊糊地推他几下,在他下巴上轻啄示弱,嘟囔着用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抱怨:“要困告(睡觉)了呀。”

在遇见她之前,周聿白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在漫漫长夜中,他们的呼吸声起伏交缠,那些曾几何时难眠的夜,似乎也不再冗长。

她不确认周聿白有没有睡,但还是怕万一吵醒了他,尽可能放轻了脚步。

她从风雨中来,桑南溪总觉得自己身上带了几分初秋的寒意,她怕将这份寒意带进去,脱了外套放在外间的沙发上,这才复又往里屋走。

她依旧还是在先前那张椅子上坐下,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他的脸色比起一周前好看了很多,不再惨白如纸,只是眉头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桑南溪犹豫再三,还是站起了身,走到那盏小灯前,她的身影一点点挡住那抹炙热的光亮,“啪嗒”一声轻响,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眼睛能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指尖微动,悄然从开关上收回。

“要走了?”

冷不丁的一声,桑南溪的身形猛地一怔,指尖上传来温热的暖意,顺着骨节,将她的手掌逐渐包裹在手心。

明明那些疤痕已经淡去,桑南溪却好似仍旧能感受到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细小伤疤。

这一个月都不痛不痒的,可当与他十指紧扣的一瞬,她一时竟辨不明,那晚的伤痕血色,究竟在她心底留下几分的烙印。

“溪溪,再……陪我一会儿吧。”

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力,身边的床沿微微下陷,衣服与床单摩挲时发出一阵的细碎声响,很快,屋里又寂静如初。

她连呼吸声都是极细微的,若不是掌心传来的微凉,周聿白大概会怀疑这又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没期望过她会来,他本以为,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就是她的回答。

可当房门轻响,踌躇谨慎的脚步踏入屋内时,他就知道,来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