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唐其琛沉默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通电话里,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别的声音。
温以宁后知后觉说错话了,但已晚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温以宁没忍住,捂住嘴,不让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良久,唐其琛说:“念念乖,不多想。”
温以宁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我们家你也来过,是那种老式的家属楼,楼上楼下串门很方便。小时候,我其实有点胖,脸肥嘟嘟的,长身体那会特别容易饿,但我爸妈不太管家里,放学回来饿的实在受不了,我就挨家挨户敲门,我嘴儿甜,胆子也大,叔叔阿姨都好喜欢我,经常留我吃饭。你看我现在长这么好看,多亏那时候百家饭吃的好哦”
唐其琛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微笑。
温以宁握紧手机,嘴唇都快贴着屏幕,“老板,我从小就招长辈喜欢,老少通吃,从没失手,不会给你丢人的。”
唐其琛明白,他当然明白,他的念念是在给他定心丸。两个人谁都不提一个字,挨的苦,受的难,都一己之力承揽,他们站在对方的角度,疼惜着,努力着,无声的守护着。
彼时的亚汇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灯光尽数熄灭,只留一盏顶灯,柯礼坐在沙发上,从冗长的报告里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办公桌后的唐其琛,即使倦色难掩,但面容依旧沉静而温柔,而那双狭长冷淡的眼里,竟然有了暖春般的诗意。
已过零点,柯礼起身走过来,低声问:“唐总,今晚您就别通宵了,我送您回公寓早点休息吧。”
与温以宁的电话一结束,唐其琛的脸色又肃穆起来。仰着头,靠着椅背闭目,半天都没动弹。柯礼的视线落向他的手背,上一次打针没有按压好,针孔周围还留有淡色淤青,旁边的新针孔又添了两个。
柯礼知道,唐其琛这段时间的压力有多大。
景安阳雷厉风行,态度明确,数次施压。作为晚辈,身为人子,唐其琛自然不会与之顶撞,他的漠视和无声坚持,与家里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温以宁休假半月有余,陈飒一直没让她回归岗位。这也是唐其琛的授意,至少让人远离风暴中心,至少还她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有一次陪唐其琛回唐宅,景安阳和他争执终于升级。最后,景安阳那么贵气自持的人,都忍不住流出泪来,呵斥唐其琛不孝。唐其琛脸色亦难看,拂袖离开,当晚胃病又复发,挺严重的,却强打精神,是拦下柯礼,死活不让告诉温以宁。
唐其琛和家族的抗争,最直接的战场,就是与他母亲景安阳的冷战。
公司近期也不太平,数次传闻,唐老爷子有意将手中股份转让给唐耀,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赞扬这个孙儿,称他进退有度,是成大事的人。
唐其琛连续通宵工作了两夜,人形都瘦了半圈。这么多年为了亚汇的发展,胃是在酒桌上熬坏的,他没有烟瘾,这几年下来,也从未再抽过。但就是这段时间,柯礼竟然发现,他办公桌上,有拆开的烟盒和火柴。
唐其琛站在落地窗前,双手并入裤袋,室内温度适宜,他脱了外套,纯黑衬衫外是同色的马甲,勾的他宽肩窄腰,腿的线条笔直匀称。窗外的东方明珠塔光芒闪烁,黄浦江面静的像是一匹黑色绸带。
唐其琛眼神遥望,落寞而疏淡。手机搁桌面已经响了两次,但他瞥见屏幕后,却是故意不接。再后来,景安阳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柯礼那儿。柯礼权衡轻重,还是劝唐其琛,“唐总,夫人找您。”
唐其琛沉默了数秒,接过,举在耳畔。
对方声音似有无奈,唐其琛听了几句,顿时愣住。
景安阳竟然主动求和,平声静气道:“让两家人见个面吧。”gd,,;手机阅读,
第51章 明月最相思(3)
明月最相思3
景安阳的多余的意思未再表达, 唐其琛也无从知晓她的本真意图。
但在境地两难的现在, 他宁愿去相信这是母亲恻隐之心下的善意信号。唐其琛先是在电话里跟温以宁说了这件事,他的语气是有期待和渴望的,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不住的微喜, 在这个情绪克制的男人身上, 竟然就这么轻易泄露了。
温以宁虽然有隐忧和莫名的畏惧,但抵不过他这番真情实意。她酣畅愉悦的答应,声音像是蝴蝶在阳光下微颤的双翅,轻声说:“好的呀。”
回头跟江连雪一说这事,江连雪大感意外, “我天,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进展的这么快了这, 这都要家长了”
温以宁脸颊微窘, “哪里快了,你别多想好不好, 这不是见家长,就一起吃个饭。”
江连雪吃惊:“这还不叫见家长”
温以宁无法反驳。
支烟的时间,江连雪斜睨她一眼,“这点出息。”又缓声问:“你真想好了跟着这个男人了”
到底是母女, 虽然从小到大她与江连雪的关系不尽人意,但彼此都是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在这个赐予她血脉的女人面前, 如同世间每一个小女儿, 在步入某个新阶段时, 羞怯疑虑, 也想问问母亲,此人是不是良人。
母女之间难得的心平静气,温以宁抿了抿唇,“一直没问过你,你觉得他好不好”
江连雪神色平坦,语调亦平静,“能不好吗,礼金出手就是十万,别人送钱,他送银行卡,我是没见过这么骚的。上回来接他的那车,我认识,宾利。就我们这个小地方,都找不出一辆一样的。这么有钱,能不好吗”
温以宁愣了一下,连白眼都不想翻,就知道从她嘴里套不出正经话。
江连雪换上笑脸,飞舞着眉毛喜不自胜:“吃饭能不能谈一谈嫁妆了我心里是有数字的啊,低于可不行。房子他负责,我送你一辆代步的车呗。”
温以宁气的拂袖而去,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半会儿,江连雪才来敲她的房门,懒洋洋的倚在门边,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嗤笑的望着她:“开他两句玩笑还生上气了。你这么宝贝这个男的,我能不去吃这个饭么,放心吧,不会给你丢脸的。什么时候啊,高铁票你报销啊。”
饭局定在这周六。
江连雪看着不怎么靠谱,但其实对这次见面是上了心的。
她的头发不久前才做过,发质和色调都保持的很有型,但她还是重新去做了个发型,把之前稍显浮夸的酒红色,换成了更显稳重大气的淡栗色。她做完回来后,人没什么精神,傍晚就进房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温以宁没少笑她,“啧,是谁说的,穿个破铜烂铁都不带怵的”
江连雪才做过的指甲又尖又细,手不留情的就往她脑门儿上招呼,“死丫头”
温以宁跟不倒翁似的,戳下去又弹回来,“还有衣柜里那两条子,上回我逛街看到可是不打折的啊。”
呸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江连雪昂着头,脖颈修长白皙,皮肤状态在同辈里简直是逆生长,她挑眉得意道:“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是精精神神的,我也不能太输给未来的亲家,丢人。”
温以宁看着她张扬跋扈,风风火火,但心底的一洼软地,仍是有所触动的。江连雪话不好听,但那份心思敞亮剔透,红尘之大,于她们母女二人已是相依为命,她只是想尽可能的为这个女儿撑腰。
江连雪人本就漂亮,如此用心打扮,更是夺人眼目。出发那天,杨国正开着出租车来接她们,见着江连雪穿着风衣高跟鞋,五十好几的北方爷们儿愣是脸红心跳,起步时档位都给挂错。
江连雪年轻时是小妖精,现在便是老妖精,坐在副驾驶也不老实,逗的杨国正磕磕巴巴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温以宁在后排,抿着嘴偷笑。唐其琛的电话早上就打了好几个过来,路上又发,说自己在站内接她。
点一刻到站上海,下了站台就见着了唐其琛。他今天的着装风格也闲适,黑衣打底,套了件白色的风衣,两个简单的颜色搭着,把人也衬的利落精神。温以宁很少看到能把白色穿得这么恰当的男人,多一分嫌油腻,少一分又有装嫩之疑。唐其琛立在那儿,远远对她笑,就像雪山月光照亮黑夜,矜贵极了。
伯母您好,一路辛苦。”唐其琛接过行李,态度和气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