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晚,我戴着礼帽跟随张宗廷踏入过江龙麾下的胜义帮老巢擎华堂。

擎华堂的三重门,第一重门坐北朝南,金石铸造,雄狮驻守,马仔堵着铁锁,来访不论多大的人物,一律上缴匕首枪械,过第二重门,悬框的镜子正对东方,象征旭日不落,胜义帮长盛不衰,第三重门推开,豁亮的练武大厅,三十六件锋锐武器一字陈列,倒挂墙壁,几样金属利刃还染着鲜血,浓重的熏香味在空气中浮动,硕大的八卦图镌刻在地板,橘色的黄光一照,像极了精武门。

胜义帮凭手艺闯出一番天地,瞎子摸鱼拎一名马仔单挑,一灭五不成问题,故而过江龙在澳门四大帮兄弟们最少,却最稳,质量精帮规硬是首要因素。

擎华堂在澳门,算顶级的风水宝地,混黑道的奉迷信,讲究运势,什么时辰出货,走哪条水路,拜哪座山头,掐着点干,半分不差,其余三大帮斗法,段位狠的十四K,直奔后院,暗杀铲除,打得敌人猝不及防,而这间三层楼不遮不掩的灰瓦房,始终静如泰山,哪一方皆不乐意破了风水遭难。

张宗廷在百只眼睛的注视下,逼近主位居高临下的过江龙。

他斜倚着靠背,单腿踩在石阶,另一条腿盘着晃悠,左手托着水晶葡萄,一口捏一粒,干瘪的果皮儿极其嚣张啐吐在脚下,有一枚粘住了张宗廷的裤腿。

“张三爷,久仰您了。”

流里流气的瘪三腔儿,他横眉冷目,“妈的,让三爷站着?”

马仔立刻反应,搬了把椅子,对准张宗廷的屁股,伸手擦了擦,“三爷,您坐。小的不懂事,请三爷海涵。”

我臀部掸着椅子扶手,似坐不坐的,“龙哥,十四K阿威的红人昨儿凌晨抢了您店铺几块价值百万的名表,讨好自己马子了。这脸打的,您疼吗?”

张宗廷不露声色摩挲扳指,过江龙拿银勺儿掏耳朵,时不时吹钩子粘住的耳屎,没好气说,“劳恩小姐耳聪目明,才在澳门待了多久,够灵通。”

“哪门子灵通呀,龙哥看得起我了。十四K欺负胜义帮,胜义帮节节败退认怂装孙子,不是澳门名流心照不宣的秘密吗?”

过江龙面孔猛地一沉,挖耳勺在他指尖折拧,扭曲成歪斜的麻花,“道上哪位找死,背地里信口雌黄,损我脸面?”

他踹了一脚距离最近的马仔泄气,“你他妈怎么不报告我?”

马仔捂着大胯,支支吾吾,“十四K马仔在店铺窗户撒了泡尿。”

我扑哧笑,特意让他听,再故作失态掩唇,正经了神色说,“龙哥,虎落平阳被犬欺,您胜义帮还没倒呢,他们给您烧纸钱了。”

张宗廷快速转动着扳指,一下接一下看得眼花缭乱,过江龙朝前躬身,压低上盘,“三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挑明了。”

233 阿霖,跟我回家

张宗廷转动扳指的手猛地一停,他似笑非笑抬眸,“龙二,最近混得不错,排场摆给我看了。”

过江龙双手交叉,虎口抵在鼻梁,阴恻恻咧嘴,“三爷,澳门不比内陆,弹丸之地,四只老虎争锋,僧多粥少,我的胜义帮八百多兄弟,跟着我讨饭吃,不防不行。”

他掸落裤缝粘住的葡萄皮儿,一副浑蛋相,“听闻三爷和威尼斯人的蔡大B合作了一批毒品,赚得手软。”

张宗廷不疾不徐从铁皮盒内抽出一支雪茄,我伏在他肩膀,风情万种翘着臀部,点燃咖啡色的烟丝,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搂着我腰肢,单腿敲地,“马马虎虎,一个亿的进账。够温饱,谈不上发财。”

一亿的赌资在澳门,没什么可吹的,一亿的毒资却凤毛麟角,不足十天的工夫,张宗廷的首炮擂鼓奏得响当当,很明显他是一艘能乘风破浪的巨轮,即使现在风雨飘摇,驶过浪头口,推翻他的难度系数,不逊色四大帮派某一帮吞并了其他三门。

“一亿。澳门贩毒的利润,有点意思啊。”

“岂止一星半点的意思呀。”我懒洋洋靠着张宗廷,声音千娇百媚,听酥了骨头,“龙哥。澳门的水深,深海才有宝贝,底下泥里趴着的,捞上来何愁换不了真金白银呢。廷哥看中的,正是澳门毒品黑市的稀少,商人投资赌和黄成为了趋势,有闲钱儿的,放几把高利贷,当下纸醉金迷,为何居安思危呢?商场诸多门道,澳门本土的大环境里顾此失彼,毒品缺口很大,廷哥恰巧是贩毒起家,他的资源多得很。”

张宗廷把玩我的小手,贴着鼻子嗅香味,“嘴快。”

我嘟着唇,往他耳蜗吹气儿,“你凶我,我不敢了嘛。”

他捏着我下巴,痞气狂热的亲吻着,舌头交缠的水渍响在大堂内清晰回荡,火辣而暧昧,情到深处时,他甚至把手探入裙底,在我臀沟处游动着,流氓与马子的香艳,充满了原始性的淫靡和欲望,专心致志谈判,传出去是张宗廷求他,演一派玩闹似的德行,他先开口了,他就占据下势,一亿的诱饵可以蛊惑任何贪财之人的理智。

过江龙目睹着这一幕,心不在焉的舔牙龈,亲吻的声音越来越嘹亮,越肆无忌惮,他看得口干舌燥,开了一瓶啤酒,咕咚几口下肚,他龇牙啐白沫子,“怪不得哪条道的人都尊您一句三爷,您混场子的本事,阴毒。”

张宗廷的吻缓慢止息,他松开我唇舌,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龙二,我阴毒的手段,你还没领教。我来澳门,就一个目的,黑吃黑。”

过江龙掂量着一块欧式怀表,“吃哪家的黑。”

“十四K和亨京。”

过江龙小眼一眯,“三爷,亨京是威尼斯人的招牌,你在澳门扎根,仰仗蔡大B扶持,通过他打开了贩毒渠道,过河拆桥不地道吧。”

张宗廷掸着烟灰儿,“钱财势力,注定与一些东西背道而驰,拥有这两者,我就是澳门的道义。”

过江龙憋着一口气,怀表在他掌心愈发的颠簸,片刻后,他蓦地一收,“三爷,不瞒你,十四K的仇,我想报,我一众兄弟们咬牙切齿等着弄死他。奈何我分量不够,胜义帮是稳,建帮以来,被十四K和百乐帮压着,没尝过一天独霸鼎盛的滋味儿,十四K阿威和我比试,他妈的就一菜包子,我瞧不上他,混吃等死的畜生而已。继承了他干爹一千四百名马仔,夺了总瓢把子的大旗,我挺不服的。澳门塔方圆一百里地,都是他地盘,其中三家店铺,我很稀罕。三爷,你来的意图我门儿清,我条件不多,店铺归我,我助你攻占十四K。”他比划三根手指,“我出三百马仔。”

张宗廷的1902赌街,统共能动用的仅三百,加过江龙的三百,六百人,抬杠十四K的一千四百名马仔,如同诸葛亮唱空城计,空手套白狼了。

阿威废物,十四K作为澳门老牌,上一任的掌门调教了几十年,堂主和爪牙不乏卧虎藏龙,未必拎不出抗打的。

张宗廷没吭声。

我吮干净唇瓣残留的唾液丝,仪态婀娜扭摆双腿,不慌不忙说,“十四K的仇,三爷替龙哥报,我们和他没仇,黑吃黑,先吃亨京也行啊。=,犯不着初生牛犊,把江湖总司令铲了。铲漂亮了,旗开得胜,铲砸了,我们的好日子不过了?龙哥呀,您白捡便宜的算盘打得太精妙,咱廷哥不差具备诚意的合作方。出资不逼您,人头还凑不齐吗?”

过江龙思索了几秒,“劳恩小姐要多少人。”

我观赏着涂抹了艳丽朱蔻的指甲盖,“龙哥别问我呀,看您诚意,我可没蛮不讲理漫天要价,廷哥有把握的买卖,眼巴巴盼着他垂青的一批接一批,廷哥登门,龙哥是唯一有这份脸面。”

过江龙招手,前排的马仔蹲下,他附耳询问了句什么,马仔掐指估算,“至多五百,抱着有去无回,咱的七八条街铺,几所场子,留四百照看帮派。”

他深呼气,斜眼瞟我,“劳恩小姐,五百。三爷嫌少,咱就不谈了。我关门有肉吃肉,没肉吃素,海鲜的胃口,我没福分。”

我余光扫视张宗廷,他食指在扳指的尾端轻戳,我了然于心,“亨京的大B的确信廷哥,几千万的生意,他拍板爽快极了,可话说回来,一百九十公斤的毒,他见着实在货了,否则他鸡贼着呢。初次合作,龙哥大手笔割肉,诚意廷哥心明眼亮,您能豁出胜义帮一半的血,义薄云天之人,廷哥愿意交。”

达成意向各取所需,平了十四K,胜义方有出头之日,张宗廷落魄不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北的天塌了,他的气魄胆量还在,一亿的收成不止为聚拢资本,更为堵住悠悠之口,张宗廷依然是叱咤风云的张三爷。

报仇的曙光在即,过江龙眉开眼笑,“三爷,劳恩小姐,合作愉快。我做东,三爷留我胜义帮喝杯酒。”

我小声问秃头时间,他告诉我七点半。

我抵着张宗廷侧颊,“百乐门孟含春有麻六的底细,我和她谈了一笔交易,她供我掌控百乐门,我保她事成,逃脱麻六的禁锢,我去会一会她。过江龙的酒,你务必得喝。”

张宗廷不露声色嗯。

我带着一名负责开车的马仔跨出三重铁门,在即将上车前,定住仰望着这栋笼罩在夜色中的楼盘,“胜义帮的老巢,一定鲜嫩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