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廷指节叩击第一张牌,他掂量着输赢的概率。
赌桌何来概率,花活与运气当道,我把筹码一件不落,全部推进了牌池,张宗廷抬眸一瞟,敲击的动作放慢。
“蔡老板,时候不早,仓库几百公斤的货,我们也得漏夜清点,不能不小心缺了您一克半克的,砸招牌不是?咱一局定胜负。”
大B哥对牌技相当自信,“劳恩小姐不心疼这几百万,我奉陪。”
他随着我把筹码也一扫而进。
他马子说,“我押张老板至少有一张梅花A,另外两张,无JQK,总数不超十。”
大B哥的马子是个赌博的宝贝,我猜不明白纰漏到底出在哪里,她每一次都中。
十有八九,赌桌有内幕,为了那批货顺遂交易,我不能抖机灵。
只装不清不白罢了。
我视线晃过大B哥的牌,“我押蔡老板,一张红桃7,其余两个是JQK,不重复。”
他闻言脸色一变,马子也是一怔。
四只眼齐刷刷望向我。
我比他马子说得更详细,同样都对了,也算我赢。
张宗廷深知,我不是多话的人,我敢笃定,十拿九稳。
他笑着把腕表解开,也抵在了筹码池,“再押。”
甲押,乙必须跟,大B哥不情愿也改不了规矩,他的劳力士不如张宗廷的表值钱,他示意马仔备一皮箱澳币抵押。
与此同时,签署的一百九十公斤合同也送到赌厅,事情敲定不可毁约,我接过的霎那,将戒指抛入了筹码池,“再押。”
大B哥咬着后槽牙,显然是恼了,“张老板,赌场您是行家。”
马仔又提来一箱澳币,他把三张牌反转摊开,一张不差。
张宗廷挑着唇角,“蔡老板,您让我了。”
大B哥笑容阴恻恻,“应该给张老板接风洗尘。”
他扫过那些钱,“劳恩小姐的祖母绿,我马子喜欢,礼尚往来,以后澳门开毒市,我跟张老板发财。”
张宗廷漫不经心站起,他擦了擦手,把丝帕丢在脚下踩住,场子里赌徒赢钱,要洗净手气,否则下一回,场子不接,相反,输了钱的,若是大人物,场子封一万至十万不等红包,具体数字根据输的筹码决定,算是去霉气。
秃头一手拎一只皮箱澳币在前面开路,我和张宗廷绕过赌桌,他压低声音说,“三天傍晚,百乐门大厅交易。”
大B哥不清楚张宗廷把交易地点定在百乐门的目的,他掸了掸烟灰儿说,“百乐门不是我地盘,恐怕碰警署巡场,再不济,让麻六吞了,他在澳门是统筹扛旗的。”
我笑说,“百乐门三日后是花魁孟小姐的主场,麻六很宠爱她,一早想她作纳小妾,可孟小姐心高气傲,她就是混饭吃,瞧不上麻六小妾的尊荣,千载难逢的时机呀,麻六在二楼包场,那晚包房不待客,必定汇聚在一楼大厅,鱼龙混杂,警署道上就没仇敌吗?他们不会自找没趣的。除了百乐门,其他地方以赌为生,同行冤家,蔡老板的人现身,又是一场风波。”
大B哥抽动着横丝肉,舔了舔门牙,“就依劳恩小姐。”
张宗廷手头仅有这一批货,也指着这批货通吃澳门,1902是自家买卖,毒品开拓市场,借力打力,带动赌博发达,场子自己还吃不饱,真拿出贩卖,才是在澳门走了死路。
压根就没打算给大B哥,只为套他的钱。
白粉堆在货车里,钱交了卸货,至于货是什么货,另当别论。
百乐门是麻六旗下的营生,麻六不涉赌,他是赌博之外的,全盘黑老大,在澳门十分牛逼,黑白都买他账,和警署一把手称兄道弟,在百乐门搞黑吃黑,大B哥没辙。
而我的任务是和孟小姐混熟,风尘圈的姑娘必然惺惺相惜,我和她交好的可能性,我有七八成把握。
接下来马仔日以继夜赶制了一批劣质白粉,项目做得悄无声息,大B哥不是毒贩,毒品的质量成色,他是不了解的,冰毒好糊弄,可卡因却犯了难,可卡因半成品居多,外观与质地粗糙,结晶状,制造极其费力,想以假乱真,尤其考验技术性,索性第三天黄昏,东西好歹成了。
我在里屋准备夜晚的交易时,秃头抱着一包成品,从宾馆走廊慌慌张张的破门而入,吓了我一跳,他不是不谨慎的人,我迎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他结结巴巴的指着外面,“廷哥!东北的条子追来了!我没看错,省军区的军装!”
张宗廷刚洗了澡,他脚步一顿,夹着烟的手僵滞在唇边,眼底闪烁着一丝错愕的精光,不止是他,包括我,谁也没想到,东北的行动如此之快。不足七十二小时,澳门的边境便被踏破。
他未多言,面无表情吸食香烟。
秃头说,“咱的货刚装车,显然运不出了,百乐门八百米的路程,真他妈不甘心,有了这笔款,翻倍的价钱购买云南的罂粟和原材料,虽然危险,他们也肯赚。”
张宗廷盯着一窗之隔摇曳的灯光,陷入沉思。
我当机立断,“癞子,和廷哥撤离,回1902,地下能通码头,假如条子追得紧,去广东。东莞人杂,先藏几天,等我的人和你们接头。”
红桃在东北成名前,广东干了几年,那边她算不得大红大紫,一些人脉是有的,澳门既然不安全了,香港也不成,广东是唯一的路子了。
秃头愣怔,他看我,又看张宗廷,一张驴脸拖得老长,“嫂子,咱跑了,您断后,条子能放您吗?”
我反手拉开窗帘,机敏窥伺酒店的四周,指着东南的死胡同,“东北的条子,一向疏漏死角,挑一辆够硬的铁皮车,把墙推倒,破了这堵墙,捡人烟稀少的路,开出去畅通无阻。”
张宗廷掐灭烟蒂,他在背后扯住我手腕,将我朝秃头的怀里一推,秃头不敢接,两臂伸开,我砸在他胸膛,“带她走。”
他利落摘下衣架的防弹面具,罩在脸孔,矫健俯卧在窗台,从口袋滑出一条粗壮的麻花绳索,铁芯加固,干布包裹,头端是坚硬的钩子,尾端是拉环,他对准隔壁楼盘的砖瓦飞了出去,毫无偏颇正中泥缝,他见我没动,语气猛沉,“癞子!”
他话音刚落,啪啪两声长短不一的混合枪击,在死寂的楼距中凌空炸响,有狙击枪,有手枪,围攻般聚集在五十米开外的弓形路,张宗廷敏捷一躲,子弹擦着屋檐的雨棚射斜,豁开一道冗长的裂痕。
张宗廷推开我,他矫健的身姿攀上房梁,倒置俯冲,三秒钟戳地的过程,他精准的三连发分别打中藏匿树后车辆的车头,轮胎和油箱,警笛大作的瞬间,潜伏的条子纷纷曝露,他们也不再掩藏,枪口冲着窗子一阵扫射。
人多势众,窗框的上下被震得墙皮脱落,灰尘漫天,狙击枪架在车架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看清杀得张宗廷节节败退的枪洞来自一辆逐渐浮出水面逼近的军用吉普。
吉普车似曾相识,牌照却陌生,我攥着拳,匆忙趴在地板,抖落出抽屉里的五枚弹匣,抛给张宗廷俩,癞子一个,自己留了俩,我牙齿咬开,把五法子弹塞进枪膛,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十足,“癞子!条子搞战术呢。他们不动真格的,轮番耍廷哥孤军奋战,等他累了,再包抄伏击,钢铁的身躯也架不住这一招损的。”
赖子说我叫马仔支援。
“他们进不来包围圈!白道的摸透廷哥的老巢,绝不是一拨人马,少说也有百十名条子,东北这么大手笔入境,怎能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