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着我下巴,起初轻柔试探,一霎那,蛮横而强硬,他抵死的吻,抵死的贴合,像恨不得将我揉进他体内,与他的血肉合二为一,蚀骨相溶。

这令我仓皇无措的缺氧,令我无所依靠的窒息,我嗅着清冽墨香的味道,做了白日梦,梦到一望无际的汪洋,海浪,风啸,我是独孤的扁舟,是了无生气的杨柳,承受着狂放的骤雨,没有恶意的渴望降服我的摧残,麻痹我心智的爱抚。

浑浑噩噩中,他摘掉了我右耳的耳环,抛出敞开的窗,如这晚惊世骇俗的触礁,轻飘飘石沉大海,不见天日。

当关彦庭继续向下,几乎跪蹲在我面前时,某一处的风光,使他倏而停下所有攻占,反手合拢我的睡袍,他竭力抿唇,平复失控的喘息,他的忍耐力超乎想象,只差引爆的关头凭借着理智戛然而止,根本不是寻常男人能做到。

他粗哑的音色说,“强求得来,没什么意思。”

他缓缓站直,露齿嗤笑,大拇指抹去唇边濡湿的丝线,麦色肌肤浮上一重红霜,那是另一种程度的诱人,“程小姐并不情愿。强人所难是我不屑的事,原以为一场欢愉,你也甘之如饴,本能的抵触是骗不过的。”

他拎起搭在床尾的长裙,一言不发套在我身上,系拉链的时候,他虎口掠过沟壑,不着痕迹的抖了抖,这是我们最打破底线的一次擦枪走火,他探入了几秒。

庆幸我赌赢了,来的路上我想过,关彦庭未必会碰我,再大的触动,他也碰不得,即使碰,不会选择这个时机。而我跨出这一步得到的硕果,是与他突飞猛进的变质。

“关先生还未说,你何时对我感兴趣。”

他回味摩挲着那根修长的中指,“很久以前。”

“因为什么?”

他单手插进口袋,“礼尚往来,程小姐也不妨先回我一个问题,我丢掉的翡翠耳环,藏了什么。”

我脸色微变,他把细枝末节的波动纳入眼底,神色不急不恼,反而格外愉悦,“这就是你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他利落背过身,整理着自己仪表,招呼保姆送客。

我走到门口,迟疑驻足,正想开口,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我会考虑。”

我从庄园出来,等候的张猛询问是否需要搭载我一程,替我圆个谎。

我心里有数,俩保镖没胆子告密,他们看丢了主子,张宗廷知道不一定怪罪我,却非得剁了他们的手不可,巴不得我缄默不语,保他们健全。

我笑说自有办法。

张猛没再坚持,他恭送我拐过街角,上了一辆出租,匆匆忙忙折返。

回别墅途经一趟十字口,是必经之路,果然被我猜中,两名马仔正愁眉苦脸的蹲着抽烟,我吩咐司机靠边停,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和衣衫,若无其事迎了上去。

我摸了一沓钱丢在脚下,“算你们聪明,清楚小事化了。”

马仔啐了烟壳,按捺不住情绪,激动得龇牙咧嘴“程小姐,咱无冤无仇的,您命金贵,也让我们多活两天成吗?”

我下意识的抬臂摆弄耳环,空荡荡的耳垂,残风过境,半点无痕,我没由来僵了一秒,悻悻放下,“曾经同行约饭,人不正经,沈良州不许我接触,我一时忘了,我不跟他了。”

我说得言简意赅,丝毫不像撒谎,马仔只得信服,拉开车门护我坐入,径直驶向庭院。

也算凑巧,多日未露面的陈庄和我前后脚,先一步跨进客厅,保姆热情招呼她,她也不见外,直奔张宗廷书房,不准备与我假惺惺的碰面寒暄。

我顿时警铃大作,捏着门把,“他回了?”

马仔说刚回。

陈庄喜笑颜开的表情,又是主动来,想必货物的事有进展了。

紧赶慢赶,倒落在她后面了。

“问我了吗?”

马仔说打了电话,我们说您在用餐。

我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你们陈小姐,办事一向得力吗。”

“这不知,没跟过她,一早陈小姐的司机说她入夜来,好像汇报和您…有关的事。”

我眯了眯眼,女人的战争不见血光,未必就不残暴,陈庄有能耐,我也有利器,谁扛过谁,无关命数,全凭手段与各自的王牌。

我透过车窗打量这张面孔,美色纵然保不了一生周全,在年轻气盛时,拥有它便是拥有了特权,我能杀出一条血路,它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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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车走进客厅,一旁撂在桌角的茶具溢出滚滚白雾,沸腾的茶水嘶鸣,悠长而凄厉,许是我心虚,听得不由头皮发麻。

保姆端着杯子风风火火跑下楼,她惊讶撞上立在玄关愣神的我,笑着说您出去了一天,张老板还随口问起您买了什么。

她发觉我两手空空,浮现一抹尴尬,我说,“找不到喜欢的,改日换个商场逛逛。”

我脱外套的幅度很大,故意扇出一股风,确定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关彦庭的气味,堵在心口的巨石才落了地。

“他呢。”

保姆接过外套挂好,“张老板回来先去了后院喂鹰,正要上楼。”

张宗廷养了一只澳洲食人鹰,羽毛极长,红喙也尖,凶猛异常,阿炳都不靠近,锁野狼的链子在它发情时,都有些困不住它,我径直往二楼走,“那鹰曾咬死人?”

保姆说确有此事,一开始放置在哈尔滨的东郊,那是什么地方,白骨成堆的乱葬岗,鹰活活咬断脖颈是惩罚不忠马仔的一种,半年前才跨省运来的。

我脊背飕飕发冷,我自然清楚的,到底是亲眼所见,将军成名,百里荣枯,一个金字塔尖的人物,必定是淌着血流成河爬上去的。

抵达一二楼交界处时,张宗廷踩着后门的扶梯现身,他左侧跟着小声汇报内幕的阿炳,“最近省委大变动,沈国安在争夺总军区的兵权,东北的军阀几十年来非常猖獗,中央目前是分权的政策,省委书记不直控兵权,而军区司令政委也不允许进省委,关彦庭现在扶摇直上,据说有两位正国级颇为赞赏他,土皇帝有了危机意识,他一旦萌生夺权的念头,势必要搞大风浪,咱们这一桩麻烦未解决,恐怕连受重创。”

我心里咯噔一跳,步伐戛然而止,老狐狸沈国安的胃口养得大过了天,文官做到一把手还不满足,企图把军政也搜刮旗下,常言道:得部队军心者,得天下。他手握文武重权,何尝不是为了排除异己,斩草除根。

祖宗大张旗鼓招惹黑道,沈国安一改往常,放任他做,原来也有利用儿子遮掩他狼子野心行径的打算。

说白了,倘若祖宗遭难,他老子管不管他尚且两码事,土皇帝一辈子为权泯灭良知,人伦情义在他眼里分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