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的答案正中我下怀,我当即命令他开车护送我去哈尔滨。

他一听表情极其微妙,“廷哥的意思,看顾程小姐,在吉林待一段时间。”

我早有预料,折腾回去没那么顺遂,果不其然,我和陈庄的待遇单论自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抚了抚摇曳在耳畔的钻石珠环,“你放心,不会牵连你,我一不私通沈良州的人,二不与军政接触,只不过去证实一件事,见一个人。在你们廷哥地盘,我能翻出天吗?”

他犹豫片刻,“程小姐的意图?”

“地下仓库死牢。”

他大吃一惊,整个人警惕后退半步,“廷哥的禁地,谁也不能擅自闯入。”

我撩拨着松散的碎发,慢悠悠倾身,靠近他半米,“怎么,你不满足我,还这么大的脾气,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真狠得下心肠凶我呀?”

我边说边不安分攀向他脖颈,食指幻化为一条冗长柔韧的蛇信子,贪婪且风情的蚕食荼毒他,芬芳的体香缠绕鼻息,无孔不入,我的妖娆绝伦刺激得他大汗淋漓,所拂过之处,硬梆梆如一樽石雕,“程…程小姐。”

我指腹倏而上移,压住他唇,长长的嘘了声,“我终究是东北的三大头牌,栽在我裙下男人不计其数,你一时犯糊涂,旁人是相信的。你不肯帮我做事,我一旦锱铢必较,你说谁遭殃呢。”

我笑容娇俏,懒洋洋的几乎扎进了他怀里,马仔惊吓过度,脊背抵着门框,不断拉开距离,“违背廷哥的指令,我担待不起。”

我动作一滞,扯住他衣领,放荡之色敛去得干干净净,仅留不加掩饰的威慑和胁迫,“进了死牢没命出,他永不会知晓。可你招惹我,你一定比他死得早。”

马仔受制于我,根本不敢拒绝,他勉为其难点头,“最多半个小时,我只能为您在死牢打点半个小时。多余的权力,我不够格。”

我面无表情松手,让他进车里等我,我迅速换了一套男装,戴上帽子,遮住大半张面容,走后门楼梯绕过庭院,马仔在柏油路的尽头接应我,我弯腰上车,一路疾驰直奔哈尔滨。

抵达东郊死牢已过午夜,狭窄无止境的深巷延伸至仓库暗格,揭开落了灰尘的壁画,一扇洞门映入眼帘,不久前我来过一次,当时背负着祖宗交待的任务,故而记忆尤深刻,也算轻车熟路。

我跟随马仔迈下地牢,头顶哗哗的水流声,像是什么东西渗透下来,偶尔滴落鼻梁,丝丝恶臭,四周黑漆漆的墙壁,回荡着呼吸与步伐的回音,窗子被石板封死,半点光不透,风声皆无,正对铁门的一堵墙拴着厚重生锈的铁链,紧挨墙根底部,是一双破败的鞋子,三根脚趾暴露在外,佝偻的疤痕格外深,近乎糜烂,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引得我一阵阵作呕。

我顺着马仔指向的地方,看见一个被悬空吊住四肢的男人,他狼狈到极致,全身没有一处完好,遍布紫黑色的血污,耷拉着透露,半死不活残喘一口气。

这副场面我也见了不少,只是地牢阴森诡异,倒显得比死尸还恐怖狰狞。

马仔上前一步,探了探迷晕的阿吉鼻孔,“泼醒,头儿有话问他。”

驻守的保镖狐疑打量我,大了两倍不止的西装包裹着瘦弱单薄的身子骨,哪像老爷们儿,张宗廷手底下没这么窝囊的头目,不过他没敢问,利索舀了一桶水,冲着阿吉头顶凶猛浇下,水温冰冷刺骨,在阴暗的空气中蔓延,冻得打哆嗦。

这一下够重,阿吉衣衫褴褛曝露的皮肉上几个血洞滋滋流脓,他哼唧了两声,昏昏沉沉睁开眼,残酷的折磨令他放弃抗争,有气无力哀鸣着,“我全招,求廷哥给我个痛快。”

我故意压粗声线,居高临下俯视他,“半月前Q爷同廷哥交易的一批德国军火,是蒋璐让你泄密给市检察院,对吗。”

阿吉来日不多,他已经没必要遮掩什么了,他说对。

“你哪来的消息。”

“蒋小姐挖到了沈良州插在风月山庄的眼线,严刑逼供,对方吐口了。”

158 他是我心头一道疤

我沉默半晌,侧头吩咐马仔外面等,保镖搬了一把椅子,我坐下目光从阿吉的脚镣和伤口上掠过,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我可以让你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舒服些。至于领不领情,你决定。”

阿吉脸庞一阵抽搐,他无比吃力抬起头,干裂苍白的唇挤出一串嘶哑的字,“你想知道什么。”

“张宗廷安插了多少卧底。”

“丽海的公关部副经理,检察院侦办处的副科,还有三个,在南北码头。”

我精准而迅速整合了这些眼线,“五个?”

陈庄说祖宗灭掉了四个,葬尸荒野,那么意味着还剩了一个,没有被戳穿。

“副科长?”

阿吉说是。

检察院的官儿甭管大小,能升上去,在编制内不声不响的搞死,绝非易事,保不齐漏了,整条线上的都栽跟头,祖宗就算识破了,他动不了。

这颗定时炸弹,是他牵制市检的独苗了。

我摘掉帽子,不再遮盖,一头青丝顺滑而下,“沈良州也安插了四个,张宗廷弄死了几个?”

阿吉愣住,万万没料到探视他的竟然是女人,死牢设置在地下仓库,掩埋了数不尽的不见天日的机密,一旦地址泄露,条子大举攻入,后果血流成河,张宗廷必败无疑。

这种要命的地方,别说母的,公的进来也要层层排查,他瞬间顿悟,“你是沈良州的二奶,程霖。”

我眯眼不语。

他有气无力轻嗤,“一年前开始,炳哥三番五次想了结你,有一晚你走出皇城,他派去的狙击手就在你五十米开外潜伏,但沈良州也不是吃素的,他的人同样在暗中看护,炳哥这边擦枪走火了几回,沈良州的人就和他掐了几回。”

我心头狠狠一颤,不由自主握紧拳,冷汗嗖地冒了出来,这些我毫不知情,某些需要背着祖宗做的,我总是千方百计甩掉光明正大跟着我的司机,我从未想到他会指使暗镖,我和张宗廷数次暗渡陈仓的奸情,与关彦庭两三次私会,原来都在祖宗的监视下。

“张宗廷知道吗?”

阿吉说当然,他警告了炳哥,这才撤手的。

胸腔某一处,隐隐传出钝痛,仿佛这么久以来我不敢相信的,在悄无声息的揭开,它藏着另一番颜色,另一番曲折,我恍惚意识到,我所掌握的,的确如祖宗所言,冰山一角。

“一一铲除了吗?”

“廷哥挖了两个,关在西郊的平房,其余两个还藏着。”

一对二,难怪祖宗逼得紧,也放得潇洒,张宗廷腹背受敌的程度,远超过他。

“老Q这批货,刚进东北边境时,就很不痛快。例行的条子以往拿钱办事,通关挺麻利的,唯独那天费尽周折,廷哥和军政的结盟,路铺得非常平坦,于情于理打了招呼条子不敢拦,因此他立马明白是市检察院在死磕,所以之后他的人和沈良州的人互相盯,廷哥对条子的每一步都摸得八九不离十。”

鲜活的滚烫的骨缝,跳动的麻木的血管,在体内陡然而生一股恶寒,残暴侵蚀每一寸皮囊,我呆不下去了,摆在我面前的迷路盘旋交错,我本以为绕得出,却发现连一成都择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