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怔,下意识看向百米之外的蒋璐,更纳闷儿了,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弯腰,“您随意。”
保镖警告说嘴巴闭严实了,二位嫂子可不能碰头。
侍者回答明白。
我叮嘱保镖原地放风,替我阻隔后来的陌生人,然后躬身脚尖淌地,穿梭林立的梧桐树,一再尝试逼近那座亭子,帷幔时而掀起,场景清晰可闻,三十出头的黑衣男子戴着灰色口罩,头也不抬,蒋璐偶尔问一句,他回得很长,断断续续的,风刮散于空中,模糊至极,她一边喝茶一边认真听,期间还兴趣盎然询问侍者泡茶之道。
我顾虑暴露,青天白日的哪有夜色掩盖,她一扭头,我的踪迹大白天下。我最终隐匿的位置听不清对话,我蹲着没放弃,直到伺候蒋璐的侍者沏好茶,绕出亭子,途径我藏身的死角时,我学着记忆中祖宗挑马仔的动作,敏捷伸手勾住那人脖颈,往怀中死命一拉。
他本能呼救,我拔掉一枚耳环,尖锐的银钉抵住他咽喉,用力压了半寸,喉结的刺痛令他顷刻间安分下来。
“跪在蒋小姐面前的人,是谁。”
他被我从后方控制住,难辨样貌,听声音是女人,紧绷的脊骨稍稍松懈了两分,可命不由己,他焦躁不安的呜咽着,使劲摇头,我趁他挣扎的空当,银钉轻轻一划,割破了他颈肉,鲜血顺着指尖流淌,浓稠的腥味吓破了他的胆,他艰难仰头,哑着嗓子说,“像是风月山庄过来的马仔。”
我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内容。”
他不吭声,我扯着他的短发,险些把他脑袋从腔骨里揪出来,他不敢呼痛,他但凡动作大一点,一钉封喉。
“您到底是什么人,那可是蒋小姐,得罪了她,在东北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踮脚,红唇挨着他耳朵,如同地狱而来的魑魅,“得罪我,你立刻就死。”
他动弹不得,受制于我,也只好妥协,“蒋小姐让他送消息,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毁掉她看不惯的女人就行,嘱咐他决计不能背叛。”
我恍然,毁掉的十有八九是我,背叛?
蒋璐不许男人背叛张宗廷,那么她现阶段在为谁效力?
侍者憋得脸涨红,趁我胡思乱想之际,手悄无声息探向我背后,抓住了假山,山体坑坑洼洼,满是破碎的石子堆砌,这一触摸,哗啦啦的翻滚,沿着粗大的石根,砸在地面,细小的迸溅虽低弱,我也担忧引起别人注意,我仓促之下反手一推,侍者跌跌撞撞朝另一端羊肠小路逃窜,他倒是有眼力,猜中我来头不小,没有大喊大叫,吃了哑巴亏。
我心不在焉摘下一片带着水珠的梧桐叶,原路返回,这盘棋局当真是越下越大了。张宗廷生存在四面楚歌的磅礴算计中,多少人目的不纯,多少人禁不住诱惑,多少人渴望诱惑独占他,为此不惜代价,不顾是非,走了错路。他凭借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四海潮生,我突然很可怜他,很想拥抱他,给予他一段纯粹的,没有阴谋的风月。
我想,我是不可抑止的任性了一秒,有那么一时片刻的冲动,抛掉束缚,反抗现实。
即使我明白,这不可能。
我们都不具备纯粹的资格,失去意味着殆尽,死亡。
我回到车上,托腮沉默着,保镖看我神色不对,他问是否蒋小姐发现了。
我平静看窗外,“我来过茶庄的事,不要告诉第三人。”
说完旋即合拢眼皮,歪着身子睡去。
张宗廷在别墅陪了我两天一晚,蒋璐何时归来,是否归来,我一无所知,也没有多问,犹如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第二夜天刚擦黑,阿炳备车接张宗廷去往东郊的7号仓库,与Q爷进行迟了七十二小时的军火交接。
整整一下午我眼皮都在怦怦乱跳,心脏也惶惶不安,似乎将要降临一场风暴,我嗅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而其他人浑然无觉。
我撒泼耍赖缠着张宗廷,任由他怎么诱哄我,扒拉我,我也不撒手,仿佛和他长死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死活不分开。
他低头打量怀里无赖的我,“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炳不断看腕表,多次提醒他恐怕来不及了。
我两腿盘着张宗廷腰腹,挂在他身上,“我也要去,我自己闲得慌,快长毛了。”
他挑眉笑,“哪里长毛。这里吗。”
他说着滚烫大掌摸进我的裙底,指尖灵巧一挑,顺势向肉里挤入,我咬唇禁不住闷哼,伏在他肩膀,有气无力说,“浑身长毛,就不想自己留下。你不带我,我把你房子烧了。你看我敢不敢。”
我极少如此消磨人,这几日更没有过,张宗廷的手横倒里面不再动作,好一会儿他抽离出来,停在湿淋淋的边缘。
他吻着我脸颊,温柔哄着,“不安全,我很快回来。”
我疯狂摇头,四肢百骸都颠簸着抗拒他,阿炳在一旁也催促,他没了法子,只能托着我屁股,将我抱上了后座。
以往乘车我爱犯困,坐不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打盹儿,而这一回,我伏在张宗廷胸膛,他的每一下喘息,心跳,我数得清清楚楚。
强烈的不祥之感迅速占领我五脏六腑,我睁着眼,麻木眺望车外的幽暗山林,黑龙江的不毛之地正是东郊,冷僻荒芜得很,山路盘根错节扶摇直上,无比的曲折,两旁山脉形成一面扇形夹缝,仿佛随时要坍塌,压得人透不过气。
阿炳挂断一通电话,他扭头对搂着我的张宗廷说,“南通水运进港的两百公斤白粉,阿勇盯着顺利卸货了,在东码头1号仓库。我们下家是澳门葡京赌场,对方一周内催货两次,拖不了了。”
张宗廷淡淡嗯,“明晚出。复兴7号遮了东北的天,这期间任何交易,条子都顾不上。”
“沈良州那批偷渡欧洲的数亿国宝今晚出境,他留了后手,走西码头。出事撇干净,找不上他的南北根据地。”
阿炳顿了顿,“也算好事,他的买卖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精力盯死我们和老Q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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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走私的那批国宝,我早有耳闻,不仅数额巨大,且是原本送往沈阳博物馆的特等佛像,国库盖过章的,他利用职权擅自偷渡欧洲,倘若泄露,莫说他,沈国安的船必翻无疑。
我尤为紧张盯着阿炳,他在照明灯指引下,左打方向盘,朝半山腰急驰而去,“廷哥,需要吩咐阿勇阻截吗?”
张宗廷面无表情注视着前方灯柱四周的山石和林木,“西码头有你的人吗。”
阿炳说有。
他低笑,不辨喜怒,“沈良州难道没有安插眼线在我这里吗。”
他大拇指摩挲腕表的表盘,“不会如此凑巧,我和老Q接头,他恰好西码头走货。他掐算准我不甘顾此失彼,一定落实军火,才有心思和他斗。”
我紧咬后槽牙,耳畔嗡嗡的,手心里的汗渍密密麻麻漫过掌纹,拖出黏糊糊的湿痕,阿炳依旧怀疑我,才因转移军火打消不久的疑心,又为这话尘嚣直上,“廷哥的意思是,您身边有沈良州的眼线。”
我蓦地窒息,眼睛一眨不眨,阿炳瞥了我一眼,张宗廷没等他开口质问,干脆否认,“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