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我出院日子,二力一大早来接,保姆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他小声和祖宗说复兴7号三天内登陆黑龙江。

我梳理头发的手停在耳畔,祖宗合上报纸,意料之中,并无多大讶异,“确定是黑龙江,不是吉林和辽宁。”

二力说确定,消息无误,船舶航向朝这边来的,目前停在中途,补给船油。

祖宗摩挲着指腹,越是确定,局势也越是不明朗,张宗廷做事,不按常理,几笔大生意他放出的假消息比乌鸦的羽毛还多,祖宗吃了不止一次亏。

而且黑龙江唯此一座码头,容纳得下复兴7号的体积,哈尔滨港曾掌控在张宗廷名下,这么多年条子不懈怠的监视,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危机重重,复兴7号顶风作案,这不是自取灭亡吗?云南敢出,张宗廷未必能接。

二力问祖宗安排人马吗。

他捻动的两指并拢打开,有一丝绯红,“先不要通知市局和省厅,尽量把消息压下,我们自己用人。”

二力一惊,“州哥打算黑吃黑吞了这艘船?复兴7号是全国条子瞩目的大毒窟,各省局子黑名单它分量最重,咱可玩不起。”

“关彦庭一定知道什么,他撤手了。失去军区助力,白道拿不下。与其黑白拼杀,激怒张宗廷玉石俱焚,不如一条道赌,输赢有余地。总之复兴7号千载难逢的良机,扳不倒张宗廷,他必成大气候,到时整个东三省,他便是土霸王,他头一个不放过我。”

【明晚0点40分,晚安。这几天感情戏和争斗戏会很多,大家稍安勿躁,争斗风月是刺情的主戏,都会有,只是字数还少,需要引剧情,我也慢慢写。】

125 叛变祖宗

祖宗对张宗廷恨之入骨,不止为女人,更为势不两立的利益,早晚你死我活,我劝不了,私心我哪个都不愿出事,但有些并非我能操控。

二力掀开后视镜,问祖宗决定了吗,如果黑吃黑,他通知吉林和辽宁的人马。

祖宗嗯了声,“九姑娘现在是他的人,吉林局势很棘手,千方百计拉拢辽宁的老仇,张宗廷想不到我会屈尊降贵,和那些不入流的混子联盟。”

二力说明白。

车驶回别墅的路上,经过一条年久失修的老胡同,和吉林的南坎儿差不多,都是藏污纳垢混子丛生的下九流之地,米兰往这边送过姑娘,给几名外地偷渡分赃的地头蛇,就在一栋废弃的平房里,她后来回忆心有余悸,天气特别冷,下着大雪,屋子里点了油灯,狂风呼啸灌入破窗子,蜡烛一闪一闪的,好多流里流气的男人抽烟淫笑,跟他妈强奸似的,事实上也的确没给嫖资,米兰在东北牛,出了东北,她没辙追钱,当时姑娘吓得要跑,被一个跛脚按在椅子上,搞烂了屁股,流了好多血,稻草都染红了。

我不曾留意,枕着祖宗肩膀昏昏沉沉睡着,忽然一个急刹车,毫无征兆的把我甩了出去,我倏而惊醒,混乱中祖宗反手一抓,到底晚了一步,我额头磕在副驾驶的椅背,疼得眼花缭乱,一阵抽气。

我捂着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祖宗目光灼灼定格在我身后的窗上,连二力也没吭声,像发生了什么。

我疑惑循着他视线张望过去,当看清那一处状况,整个人一霎间僵住。

是张宗廷的车。

银灰色奔驰停泊在胡同口,后门敞开,他单腿支地,悠闲把玩扳指,和他送我那枚一模一样的碧玉扳指。

他那回说,他给我的是母的,他还有一只公的,公的比母的大。

我只当他玩笑戏弄我,没成想真的有。

我低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手指,他的扳指我戴不了,大了好一圈,不过我记得温度,记得似有若无长进了玉石里头的烟味。

几个凶神恶煞的马仔按住奋力挣扎的男人,他一心寻死,折腾得很猛,几乎钳制不住,张宗廷漫不经心注视地上那滩血迹,眉目阴鸷,指尖拨弄扳指的动作愈发快,“祥叔也曾费尽心血栽培我,对我有恩,只要不过分,我由他去。捎句话给祥叔,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没忘,让他老人家稍安勿躁,该解决的,跑不了。”

他撂下这句,车窗缓缓升起,顷刻间他棱角分明的面孔被玻璃遮掩住,那车停在原地数秒,很快扬长而去,卷起一片铺天盖地的风沙。

被释放的男人瘫软在墙角缓了好一会儿,踉踉跄跄爬起,一步三摇飞奔逃离。

车内的气氛噤若寒蝉,我一言不发,我猜到什么事了,我巴不得自己是个哑巴,以免惹火烧身,祖宗沉默思量了片刻,他问二力,“张宗廷和林柏祥旧账未清算吗。”

“您忘了,您带着检察官和市局的条子砸了他寿宴,挖老巢时,把程小姐留下了,林柏祥的人想绑她逼您退兵,张宗廷开枪了。两人原本积怨已久,那回结了梁子,只待爆发。”

祖宗若有所思解开袖扣,又系上,反反复复几次,他没发表意见,反而是看向我,眉眼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阿霖,只你一个,就搅得哈尔滨如此不太平。”

他冰凉宽厚的手掌抚摸我下巴,如同流连一件稀世珍宝,眸子内满是爱怜之色,“但你是我的,这很有意思。”

我搁置在膝盖的手仓促握拳,修长的指甲扎入掌心,刺得皮肉生疼,的确,这场权谋争斗,从开始便注定我逃不过,我扮演的角色,我的分量,不可或缺。

如何缜密精美的棋局,抛开两方博弈的棋手,一盘莹润好用的棋子,也是至关重要,张宗廷拿着黑道的势力,祖宗攥着白道人脉,我更像一只红旗,我插在哪里,哪里便东风大起。

我出院后的第三天,北郊传来消息,祖宗吩咐了断粉粉,将切掉的手送给文娴,让她长长记性,不要再兴风作浪。

东北枉死的枯骨少说也有百里,土皇帝只手遮天,祖宗玩死一条人命轻而易举,不过风口浪尖,他懒得横生枝节,通知马仔做个假象,喂食粉粉吸毒,吸过量暴毙。

执行前马仔打来电话,询问我是否过去瞧瞧,我正犹豫,要不要见最后一面,兴许挖出文娴一些事,对我也算筹码,那端突然爆发粉粉声嘶力竭的嘶吼,“程霖,你暗中搞鬼,孩子是你自己流掉的!你敢说你不知情吗?你分明顺水推舟,想拿流产扳倒我,扳倒文娴,你不得好死!”

无需亲眼所见,我也揣测得出,粉粉此时的狼狈和愤懑,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她猜得不错,我是知情的,胡琳手下丢进香炉里的饵料,十有八九是导致滑胎的药物,那味道古怪,我至今难忘,我反抗不了,即使能,那个节骨眼,我怎么做。

圈子里姐妹诈孕,拿流产栽赃大房上位,先例挺多的,有的赢了,有的不仅输了还被扫地出门,成败截然不同两种后果,依然有大把姑娘押注。

人生在世,不放手一搏,永远不知喜悲。

而我,这一路走来,抱着拉我下马念头的女人何其多,谁真有本事做成,文娴不也无可奈何我的嚣张,二奶不拼狠,难道还拼仁慈吗。

我嘴唇挨着话筒,含着笑腔,“孟小姐,送你上路是为你好,你怎不懂感恩呢。人间七苦难以下咽,你是鱼肉,人人是刀俎,不惨吗。黄泉路是你的解脱。”

她早已听不进只言片语,沙哑的喉咙被人捏住,等待死亡是最可怕的折磨,无路可逃,被迫承受,她叫骂累了,绝望哀戚的嚎哭,可她忘记了,她身边的每一张面孔,都见识多了杀戮血腥,是麻木的,不会动容的。

“程霖,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你会比你暗算的所有人下场惨烈一百倍!”

我不屑一顾嗤笑,死都要死了,廷言壮语当棺材板吗?

马仔握着电话问我动手吗。

我侧目凝视窗外,这座城的阳光正好,普通人眼中,它就是这副模样,阴暗存在于世俗道德的边缘,法律的缝隙里。

“做得干净利落,别给良州惹麻烦。”

“您玩笑了,咱跟着州哥,什么人没解决过?再说了,沈太太送来的姑娘,麻烦用不着州哥担。”

当头一盆水,不冷不热,浇得迅猛,砸得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祖宗明知粉粉与此事无关,文娴才是幕后主使,他却滥杀无辜,目标则是迂回拿捏文娴,她安排的女人吸毒,她逃脱不了干系,明面动她,终究要买文家三分薄面,下手重不得。而沾了毒品的边儿,何止文娴,假以时日江郎才尽,文家半点用处没有,文晟,文德,哪个都跑不了。

我良久愣怔,马仔接连喊了几声程小姐,一声比一声高亢,我这才回过神,我说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