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听到了独属我的跳动。

它还微弱,不够有力,可它在滋长,它终有一日,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占据他整个胸腔。

我看见了曙光。

他根本不知道,他那句,阿霖,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给我多大的震撼与喜悦。

仿佛这辈子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值了。

二力问他怎么安排嫂子,从宾馆一起过去,还是分开两车现场汇合?

我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祖宗,唯恐他变卦,我错失大好良机,祖宗也感觉到了,他一手托着我臀部安抚我,另一手夹着烟,靠在沙发背抽,一声,两声,闷沉而低哑,我见过许多男人吸烟,祖宗的姿势最好看,“她想去,让她之后到,我带程霖先进场。”

我顿时松了口气,祖宗堂而皇之护我,晾着文娴,证明他心中的天枰已经倾向于我,这段日子我享受的所有特权,如同一颗甜美的糖果,蛊惑我泥潭深陷,麻痹摧毁我的理智和道德感,我发了疯的贪恋,要把它据为己有,挤掉所有会与我分享的人。

筵席设在傍晚,下午祖宗出门约见了几位当地的大人物,都是他战壕里的,如今整个东三省局势,皆掌握在少数几人手里,张宗廷算黑道的总瓢把子,和他斗,万无一失也没准儿输,准备不足,白白喂他吃。

约摸五点多,二力开车来接我,就他自己,他说州哥结束上一场应酬,由那拨人陪同,先一步抵达酒店,在宴厅等您。

大房二房齐登场,虽说不是正经的仕途场合,谈不上毁名誉,也是稀松平常的事,祖宗多少看在文家的颜面,也不能让文娴被我压住,大庭广众太下不来台,他两边都不陪,省了麻烦。

车泊在明月楼门外的红毯,二力迈出驾驶位,推开后厢车门,门才敞开一道缝,沸腾的喧闹声便蜂拥而至,似乎这座城,哪怕暴雨滂沱,寒风凛冽,到处都是交火与杀戮,阴暗与血腥,也总存在一处半处,唱着不知亡国恨的后庭花,演绎着人世间啼笑皆非的荒唐。

我望着陌生的衣香鬓影,透过那扇旋转的朱门,隐约瞧见里面觥筹交错的男男女女,高而弯曲的房檐落满了寂寞却自由的鸟,我忽而失神,这片四方棱角的天空,像极了丑陋庞大的社会一点缩影,浮华烟云,靡靡之音,岁月总多身不由己。

做豢养的金丝雀,唾手可得钱与势,就不能妄想其他。

二力等了片刻,他弯腰,问我怎么不下车。

我抬眸瞥他,“这么久了,你还记恨我呢。”

他笑了声,“程小姐说笑,我是下人,我哪敢。”

我没和他打哑谜,伸手在他无比僵硬和防范的注视中,掸了掸他衣摆,贤惠自如得很,“再过一个月,不论发生任何,我希望你不会做错误的抉择。”

他没吭声,我赌他明白我言下之意,我说多谢你了。

他有事情需要打点,留了一名保镖跟着我,跨过红毯,往台阶上走时,我一眼瞧见站在正门口的文娴,她像是等人,祖宗并不在她左右,偶尔迟来的阔太同她打招呼寒暄,她仅仅是随意应付,再次把目光定格我脸上。

果然是在等我。

我特意放缓了步子,慢条斯理的迎她,比她摆谱还大,时不时的抚摸小腹,笑得春风明媚,管它鼓不鼓呢,它就算还是个不起眼的胚芽,也够恶心她的。

此时的宴厅外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旁人顾不得看戏,我们这样面对面交锋,倒也不显眼。

文娴看向我身后的保镖,“你下去,我单独和程小姐说几句。”

保镖十分警惕,好一通打量,也没动弹,她反问你这是防贼呢,难道我还会对她怎样不成,我愚蠢到自撞枪口的地步吗。

大房二房不合,傻子都门儿清,孩子真稀里糊涂的搞没了,也不会杀人偿命,保镖不敢走,他视线投向我,我点了点头,他这才略带迟疑离开。

耳畔的吵闹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轰隆隆的流窜着,在弥漫的欢笑中,文娴幽幽道了句,“恭喜你。”

她风平浪静三个字,我听出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我装聋作哑说沈太太客气了,为良州生儿育女,也是我的本分,我必定以沈太太作为前车之鉴,安心养胎,绝不会自作孽不可活。

我说得难听至极,专门戳她伤疤,她不动声色摘掉防晒的冰蚕手套,暴露左手无名指佩戴的钻戒,炫耀给我看,剔透硕大的钻石刚好映入闪烁的霓虹下,折射出的细碎波光,说不出的诱人,而这一点诱人,是我现在得不到的。也是她提醒我,哪怕我揣了金疙瘩,光明正大挽着祖宗,不入流就是不入流,在世人眼中,我依然是小妾,威胁不了她的地位。

“你得意太早了。”

她不屑一顾扫过我小腹,“谁的还不一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小姐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聚精会神瞧她,这人脸上分明不见讥讽与刻薄,那股暗藏锋芒的歹劲儿,射得我浑身别扭,文娴啊,她天生就该当大房的,东北的天皇老子,她有本事二进宫,寻常的高官世家,脚趾也想得到,她玩得游刃有余。

“沈太太,这几日良州陪着我,你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琢磨出的词儿,可惜杀伤力不够,往后的苦日子,谁过还不一定呢。”

她盘着非常高贵典雅的发髻,随手梳理鬓角零散的碎发,“程小姐,李代桃僵的戏码,我奉劝你最好别在我眼皮底下尝试,兵法的三十六计,早几年前,我便熟读了。”

我眉目一闪即逝心虚与仓皇,随即面不改色,站在那儿泰然自若,不逊色她的端庄,“沈太太,你高估我了,我听不懂你无中生有的暗示。怎么,许你怀,不许我怀了,这话你去找良州说,他不给我特权,我也不敢。”

我越过她身侧便要进门,她微微一搪,抵住我肩膀,顺势拦了我去路,我没什么好脸色,她不恼,笑得意味深长,“你也知道,我不好亲自动手,你说谁会替我动手呢?”

【明晚0点,廷哥主场,晚安。】

102 新欢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最为可怕,她的奸佞藏匿在贤淑包容之下,被她出卖,还会受蒙蔽于她的演技而感激涕零。

我伸手推搡文娴,她不敢和我较劲,我稍微用力,她便从我身前让开,“沈太太,你对我欲除之而后快的念头,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何必急于挑衅呢,揣在心里不好吗?我有了防备,你哪能顺顺利利呢?”

她不骄不躁,态度平和,“程小姐真以为有了孩子万事大吉吗。就不好奇,我准备的杀手锏是什么。”

她言下之意,种子生根,未必发芽结果,孩子是否有福气来这世间看一眼,不好说。

堂而皇之的诅咒,当我是聋子吗,我最后一丝维持的端庄和友善彻底荡然无存,取而代之一抹冷意,“我程霖千盼万盼,得来的黄马褂,岂有不百般珍视的道理,沈太太,多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一年半载见不到丈夫一面,只能依靠生病的借口,从我身边掠走,你心可真宽。”

我不屑一顾嗤笑,先她一步进入大厅,谁第一个露面谁就出风头,交际场一贯如此,明星登台讲究压轴,达官显贵也有这规矩,不过在东三省,黑道的压轴,白道的开场,更是规矩。

想混点名头,拿阅历堆的,说白了,就是年纪,宴场内要么是铜臭气的老肥圆,要么是掉毛秃顶的衣冠禽兽,高大魁梧的祖宗在人群中格外清俊夺目,我一眼便瞧见他,他恰好张望过来,朝我点了下头,我千娇百媚迎上去,偎在他身旁,妻子的大方,情人的娇俏,那一丝火候,拿捏得极好。

金主对于给自己长脸的二奶,不疼是假的,祖宗的怜惜和宠爱几乎从眼眶溢出来,“是不是贪玩了,迟了半小时。”

我撒娇说路上发现一个小白脸,光顾着看他,忘了时间。

祖宗似笑非笑捏我鼻梁,“气老子?欠操了。”

我说可不,只是远观,下面忍不住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