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时的我,还能留住祖宗的心吗。

不千方百计握住沈太太的位置,何来保障。

我心底的念头渐渐清晰明朗,缺少星星也缺少月亮的天,从黑漆漆,转为灰蒙蒙,最终一片浅白的明亮。

我推开门,保姆正惊慌失措的穿外套下楼,她发现我竟然从阳台进来,脸色骤变大叫姑奶奶,把她的外套包裹在我肩膀,“您这是在外面睡着了?”

我说没有,四点多等着瞧日出。

我将保姆关在门外,反锁住,径直走向镜子,里面的我,单薄的睡裙皱皱巴巴,唇色青紫泛着苍白,我笑了一会儿,抹掉眼泪,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祖宗一连三晚,陪着他新纳的二奶,再未踏入我房间半步,他倒是照常和我通电话,我装作毫无所知,他不会解释,也没必要对情妇解释,我依附于他,高兴时谈感情,不高兴时冷落无可厚非,他顾着新欢,还能想起我,已经是莫大的颜面了。

不过,二力替我拿到的消息,这位新欢我认识,而且颇有渊源。

郑郑。

她比我大六岁,嫩模圈是老姑娘了,小姐圈子还正当年,我下海两年多,有一段空档期,没合适的金主包养,和她分配同一个组,正儿八经的同事。

她酒量差,喝多准吐,因此我虽然酒量也不咋地,但我帮她挡过酒,半瓶XO,十口闷,是一种欢场的活儿,叫“十舌。”

舌头压一口酒,喝五分之四,嘴角流五分之一,流出的滴在杯子里,九口完事,恰好又流满第十杯,一口闷,凑十口。

量越精准越好,我比较擅长,最后一杯经常满满当当的,和杯口持平。

郑郑谈不上有绝活,名气也不大,场子里的头牌,命令她端茶倒水擦鞋拎包,跟小厮似的,混得不怎样,倒是玩得开,听话,操什么姿势,拿什么工具,客人提出,她有求必应,极其豁得出。

祖宗性子霸道,做爱也占据主导,喜欢她情有可原。

只是祖宗玩女人,有两原则,其一,调查底细,烂、脏都没事儿,不是别人安插的,也没跟过他敌人的,就行。其二,只针对我的特例,他尊重我,凡是圈子里和我接触的,他一律不碰,省得我尴尬,这也是我爱祖宗的一个因素,他顾虑我的情绪。

他破天荒推翻原则,睡了我当年的同事,我搞不懂了。

我问二力郑郑的得宠程度,比王苏韵怎样。

二力说仅次于您了,乔栗都比不了。

要是当初,我势必脑子轰隆一下,为突如其来的劲敌而惶恐无措,全神贯注投入作战,但此时此刻,我很乐见其成,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是闲得长毛时玩的游戏,大局当前,克敌最重要。

我委托米兰办两件事,第一件,给我一味中药风干的香饵,第二件,约郑郑见面。

我不可能亲自联络她,这是把柄,我缜密的策略里,不许我露这份马脚。

第二件事米兰答应得爽快,第一件她犹豫了,她问我要这种药干什么。

我告诉她有用。

她说怎么不自己去买。

我说我不能出现在任何售卖这种药的,正当与非正当的地方。

她基本明白了,她警告我考虑清楚,可别把自己砸了。

我说我做什么,我有数。

她让司机把药送来,我也去预定好的茶楼见了郑郑。

时隔两年,这一面十分戏剧性,她对我还算忌惮,也客气,不过新欢上位,脸上的喜悦难免藏不住,从毛囊孔一丝丝渗出,爬满纹路,皆是被男人宠爱滋润后的欢愉。

祖宗的持久与技术,莫说东三省,国内的金主也遇不到几个,女人爬上他的床,搞了他的棒子,不舒服都难。

“郑郑。”

我落座,温和喊她名字,她微微一颤,眉梢眼角的笑意收了收,“程霖姐。”

我意味深长,“恭喜你,觅得大靠山。”

她捏着桌角边缘,五指时而紧,时而松,最终放下,她也不再愧疚畏惧什么,抬眼和我四目相对,“程霖姐,我的确对不起你,可是沈检察长喜欢我,他想包养我,我也没有法子。民不与官斗,难道我一个妓女,敢拒绝他吗?”

她观察我的反应,见我还算和善,试探伸出手,触碰我搭在杯身的指尖,“我保证不会和你争什么,只要你容得下我,当然。”

她犹豫两秒,觉得不该说,又忍不住摆出炫耀一下,“你不容我,沈检察长正在新鲜头上,你也做不了他的主,改变不了我存在的事实。”

她的底气,她的傲慢,她的直白,我清楚,是祖宗赋予她的,他倘若不疼她,她不敢和我叫板,在这圈子里,她的咖位给我提鞋都不配。

不过,越是麻雀变凤凰,越会激发嚣张的本性,踩在污泥里让同行的姐妹儿轻贱打骂这么多年,忽然有了靠山,她能不放肆吗?我偏要利用这一点。

我急需一颗棋子,一支利剑,替我铲除文娴的腹中子,将她的根基,从地下挖出,她扎得不深,不紧,就受不住风吹雨打,失了骨肉的文娴,即使倚仗家世分量也会削减,何况她哥哥与关彦庭很不和睦,二虎相斗,我更加看好沉稳寡言的关彦庭,她哥哥的脾气属性,像极年羹尧,鳌拜,别说功劳不卓著,就是非他不可,得罪遍了军政,还怕没有他倒台之日吗。

这辈子,不论隐忍,或者算计,我都要打出一片海阔天空。

短暂的屈辱和痛苦,换回战争的胜利与地位的长久,很值得。

我握了握她的手,“你以为我来找你是兴师问罪吗?我们都是情妇,更是多年姐妹儿,我犯不着大敌当头,毁掉自己的盟友。”

我亲自给她斟茶,又加了三颗糖,“我记得,你不喜欢茶水的苦味,偶尔喝提神,也要甘甜的。”

郑郑表情松动了几分,“程霖姐,这点小事你也记得。”

“你穿36码的鞋子,喜欢橘色口红,你家里的弟弟小儿麻痹症,你日子过得不容易。”

她两手交握,抵在唇上,睫毛颤了颤。

“你知道吗?沈太太嘱托她的亲信,旁敲侧击要我帮她除掉你。”

郑郑瞳孔猛缩,“为什么,我没有招惹她。”

我嗤笑,“怀了孕的大房,谁不想夺回一个完整的丈夫,为自己孩子着想,我们的存在也碍了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