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晓曼当然会有顾虑,凌穗岁站得太高了,有很多人都想要看到她走下神坛,以此来满足自己内心某种阴暗的爽感。

说真的,如果凌穗岁说她立刻退休,童晓曼绝对举双手支持。记忆里的经典才会越品味越美好,封存在博物馆的标本才能实现永恒不变。

凌穗岁已经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拿到了许多前辈都不曾获得的荣誉,她还差什么呢?如果她的性格保守一点,该见好就收了。

但童晓曼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因为她知道,那样就不是凌穗岁了。

凌穗岁摊手:“我考虑过这些。童姐,我知道你说的都很有可能发生,所以内娱的作品越来越像样板戏,同质化到恨不得工业流水线生产正方体,这样从哪一面看都一样了。”

“但这样没意思,我说句傲慢的话,那样的作品体现不出我的价值。”

“如果把演员和价值挂钩,可能很多人想到的是片酬,是广告收入,但从我自己的视角,应该是观众对作品的预期,投资方、平台的信心,以及这个角色本身。”

“换个演员,能演云筝吗?她敢演吗?别人做不到,不敢做的事,我把它漂漂亮亮地做成了,这才叫顶级演员的价值。”

“我生来就是要向上攀登的。”凌穗岁用轻松的口气说,“这几个月都在休息,停留在原地,反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想想我一部电视剧存货都没有了,这怎么行。”

别人都在庆祝,说明年终于没有她的电视剧作品啦,播放量和收视率冠军可以换人,视后的提名和获奖者也空出一个名额啦。

但这种喜悦只是暂时的凌穗岁从来没说过以后就不拍电视剧了,她还没拿到满贯,白玉兰和金鹰也还没二封,怎么能轻易退场。

拜托,她可是电视剧潮流的引领者,多少同行还指望她带起一阵新的流行,好让他们跟在后面混口饭吃,捞口汤喝呢。

“我不敢拍,别人更不敢拍,所以我一定要拍。”

凌穗岁笑了笑:“话说,去年有很多年代剧开机,今年在立项的仙侠也不少,而且我听说仙侠里的恋爱浓度也有所降低。大家都这么爱跟风我,权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风口?”

“估计有点难。”童晓曼不怎么看好,“披着权谋皮的古偶,倒是一抓一大把。”

“也不一定。”

凌穗岁的想法却比童晓曼乐观一些:“那得看如梦令的播出情况……粗制滥造偶像剧的根源在于平台想要降本增效,试探观众底线。如果能把底线拉得高一点,不用观众呼吁,资本都知道该怎么做。”

论向钱看齐,迪兰德就是最好的例子。公主形象代代变化,看似是艺术创新,本质都是建立在洞悉观众心理,迎合市场需求的基础上。

表面上看,是电影公司开创了新潮流,实际上只是他们比观众自身都更早明白,想要在电影院里看到什么。

迪兰德的情况也适用于内娱的平台和影视公司,至少在凌穗岁稳坐顶流之位的这几年,真·大女主作品的数量越来越多,哪怕是以爱情为主线的偶像剧,女主的主体意识也在逐渐提高。

这都是观众乐见其成,制作方也能获得收益的进步,影视作品往观众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怎么会不赚钱呢?

童晓曼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凌穗岁的目标根本没有极限。

对她来说,爆剧都已经是基本操作了,集均不破亿就是作品有问题。她考虑的不是爆不爆,而是有多爆,会给这个行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至少,能在长剧精品化这条路径上立下一块里程碑,为长剧制作工作室争取多一些抵御短剧冲击、走向转型之路的时间吧。

“对了。”凌穗岁还说,“我们去找严思菱吧。我下个月就去美国了,屠龙者预计要拍到春节,明年的行程该定下来了。”

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应该能在一年内拍完吧?

第271章

新电影名:嫁不出去的姐姐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凌穗岁和童晓曼聊起了严思菱的项目。

她问:“童姐,我听说这个项目大改了?你看过之后,觉得怎么样?”

童晓曼想了想:“既然马上要见到严思菱,还是让她自己和你说吧。先听我的评价可能会让你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且我之前对文艺片的接触不多。”

这样啊……凌穗岁心里大概有数了。

童晓曼对影片的质量判断主要基于商业思维,这种标准确实不适用于严思菱目前的项目。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严思菱已经从容很多。她之前没思路时写得慢,理清逻辑后已经差不多写完细纲了,受限于时长,剧本内容不会太多。

凌穗岁先看了一眼更改后的项目名:嫁不出去的姐姐。

确实是大改严思菱直接删掉了女主获得某种“超能力”,在别人眼中会被当做男人的设定,而是把角色设定为当了二十八年独生女,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的姐姐。

如果往商业片的方向走,女主从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变成了可能被送出去联姻的花瓶,下一步就该和自己的弟弟争家产,上演豪门内斗风云了;

但按照严思菱的设定,女主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家庭也只是小康水平。她是通过高考从小县城飞到大城市的金凤凰,毕业后创业成功买了房,年入百万很轻松。

那么,是父母逼迫她给弟弟买房买车,或者帮他的孩子搞定上学的事么?也没有。至少从细纲的剧情来看,父母、弟弟、弟媳都没有惦记女主的财产。

可以说,能放在社交平台上引流的狗血虐渣剧情点,严思菱几乎都避开了。只剩电影名里形容的“嫁不出去”,是支撑这部作品主线剧情的矛盾点。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家里人见到弟弟儿女双全,日子幸福美满,就催着女主也赶紧结婚生子,而女主相亲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女主精神崩溃,和家人几乎决裂。

凌穗岁翻看完毕之后,心中涌现出一些想法。

“你的故事很新,和之前那版好像完全没关系,但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严思菱:“嗯……我觉得之前那版的剧情逻辑漏洞太多,引入超自然因素看似是偷懒的捷径,但想圆上这个设定就会很难。我有试过往更荒诞、更讽刺的方向去写,最后发现走不通,我还驾驭不了这种新风格,所以就回归了现实日常的剧情。”

“我想了很久,我创作这个电影到底想表达什么?我想研究的是社会认同视角下的男女性别差异,所以才会有让女主‘变成别人心中的男性’这种设定。我后来又查了资料,看了一些文献,决定写‘花木兰式困境’。”

凌穗岁听说过这个名词。“花木兰式困境”最早由法国学者克里斯蒂娃提出。

花木兰的故事入选了语文课本,华国人对它都不陌生。大家都知道,木兰是替父从军,这也就意味着,当她能获得和男性一样平等的权利时,前提是拥有男性的社会身份。

“女主的弟弟在她有记忆之前就不见了,所以她一直被当做独生女养大。父母盼望女主成材,成为家庭顶梁柱,本质是把对儿子的期盼落在女儿身上,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前二十八年,女主在家庭中都是这样的定位,直到父母找到了她的弟弟。这时候家人对她的期盼和定位发生了变化,她从‘女扮男装’的儿子,变成了传统视角下的女儿。”

“女主的痛苦,烦躁,郁闷,只有一小部分来源于对相亲对象的不满,还有对突然冒出来的家庭成员非常不适应,觉得父母对她的关心有所减少,这些都是小事,不是重点。最重要的,还是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