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时,架柴生火、捞鱼剖鱼全让他一人有条不紊地做好了。硕大几条肥鱼被他削尖了木棍挨个一串,改了花刀的鱼身被烤得滋滋冒油,焦脆的外皮下露出鲜嫩的雪白鱼肉。
封行云没多少钱,舍不得给自己买太贵的储物袋,他随身挂着的布袋中除了驱魔降妖的器具外,有不少是必备的调味品,为的便是风餐露宿时不委屈了自己的五脏庙。他手艺卓绝,小公主只尝了一口便惊艳得两眼放光、连连称赞,薛灵羽心中妒忌的毒汁又在咕噜咕噜往外冒,可有封行云看着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憋在肚里兀自生闷气。
耳边久违的安静下来,封行云感激涕零得已在心里虔诚还愿。
冬日的暖阳最为可贵,吃饱喝足后,聆听潺潺的流水,沐浴和煦的日光,封行云随手拾了片芭蕉叶盖脸,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毫不讲究地平躺在一旁的地上,想要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安宁祥和。
可惜……
“薛灵羽,还真是你啊?”洛时序的声音听上去颇有种好事者看戏时特有的戏谑。他自恃风雅,寒冬腊月的天也端着柄折扇摇来摇去。
薛灵羽坐在火堆旁闻声回望,见到来人未起身相迎,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鄙夷:“好巧。”
说话时他甚至都没放下手中那条被吃得只剩副骨头架子的烤鱼。
“嘶--你的脸怎么了?”似是被对方脸上狰狞的伤疤吓到,洛时序以扇掩嘴诧道。
“自己划的。”薛灵羽懒得解释,敷衍作答后就继续啃着封行云为他亲手烤的鱼。
洛时序闻言有些惊讶,但好像也并不意外,他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睨着对方背影,满含轻蔑地上下扫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赵嘉平同薛灵羽积怨已久,见来者对自己表哥似敌意不小,且身着绿衫,容貌清新秀雅,立时就起了兴趣。
“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话颐指气使惯了。洛时序斜乜打量她,见不过是个凡人小姑娘,便理都不屑理会地别过眼。
倒是举目远眺时,洛时序被无意间瞥到的玄衣男子攥住了全副神魂。
男子枕着双臂,以叶覆面,虽看不清真容,可举手投足皆自然流露出一派令人心驰神往的从容气度。
洛时序不可遏制地对男子生出强烈的熟悉感,他悄然催动灵识去探, 却并未探得那人灵息。
况且男子衣着矜贵清雅,不像那个人,总是懒懒散散的,很少在穿着上耗费心思……
一想起他,洛时序的心跳便不自觉加快。
他有些艰难地将视线移开,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对了,封行云呢,没跟你在一起?”
“封行云?他”赵嘉平受了冷遇也不难过,反而热心地想要替人指明方向。
“他去哪儿我怎会知道。”薛灵羽头也不抬,淡然地接过话,小公主闭上嘴朝他看去一眼。
“哦。”得到了答案,洛时序却说不清心头那闷闷的感觉是遗憾还是庆幸。
薛灵羽放下树杈,起身与他对视,语气中暗含警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办事路过罢了。”知道想找的人不在此处,洛时序也没了再与之以礼周旋的想法,他执扇轻摇,开口便是刻薄的讥讽,“我哪有你活得自由,生辰宴上弃众人于不顾,说消失就消失,你父亲遍寻你不得震怒不已,不顾你母亲劝阻,也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你表哥得知你失踪,二话不说便要御剑寻你,可他急得魂不附体,连剑都架不稳,半空中险些当着所有人的面坠入归墟,魂飞魄散,气得你姑母脸都白了,哈!”洛时序说到此处,话里话外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我这几日一路游山玩水,行至洛阳听闻有妖孽作乱于是前去查看,结果你猜那妖孽是谁?”
“不会是月卿哥哥吧……”赵嘉平握紧双拳,似乎一颗心都跟着被揪紧了。
“对!就是他!”洛时序重重笑答一声,“我去时他已将花灯会毁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惊动了府尹,差了大批人马誓要将他缉拿。可惜凡胎无能,让他轻易逃了。”
“说来也巧,前日我又在京郊遇见了他,啧啧……不愧是体内流着一半朱雀血脉的半神。”洛时序的神情那叫一个大快人心,宛如痛快出了一口郁结多年的恶气,“人不人鬼不鬼的,当面叫他也没有反应,像极了行尸走肉--活该!”
“那你怎么不帮帮月卿哥哥!”小公主侠肝义胆,听后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横加指责,而薛灵羽则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我为何要帮他?”洛时序摇着扇子,满不在乎地讥讽道。
洛时序对面前的一男一女无甚兴趣,说罢便想抽身走人,只是临了他又忍不住向玄衣男子的方向瞥去。他一面为对方自始至终的从容不迫有些心折,一面又因对方视自己如无物而感到羞恼。
“这位仁兄默不作声听过全程,难道在最后也不打算以真身示人吗?在下苍州洛时序,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虽心中有怨,可洛时序面上仍彬彬有礼地合扇作揖,期望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你亲爷爷都认不出来了,洛时序,我看你活得也是够数典忘宗的。”
颇为欠揍的声音从叶底慵懒传来,洛时序当即心神大震:“封行云,是你?!”
他手比心快,折扇轻巧一挥,硬质的芭蕉叶便化为万千微粒湮于风中。
日光直射眼瞳,封行云不得不半眯双目以手遮阳,他不满地从地上起身,瞪视过去:“疯狗又在发什么病?”
“封行云,你这段时间难道一直都跟他在一起?!”洛时序此刻丝毫不见方才的气定神闲,口吻气急败坏得像是捉奸在床的愤怒丈夫。
“关你屁事。”
“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封行云你做贼心虚了是不是!你真是无药可救的下贱,你--”洛时序话音未落,一记鞭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他面门抽去!
他堪堪以扇抵挡,却依旧躲闪不及,颧骨被鞭尾擦过,在眼尾下方留下一指粗的血红伤痕。
“洛时序,闭上你的臭嘴!你再敢辱他一句试试!”火红的金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嚣张的曲线,薛灵羽柳眉倒竖,勃然变色,怒气冲冲地指着他鼻子斥骂道。
第七十五章 小鸟冲冠为护夫,明姐寻夫终有路
在封行云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洛时序怒不可遏,握扇的手青筋暴起,关节与指尖都因用力过度而紧绷泛白。
可他的视线却无法从改头换面的封行云身上移开分毫,只能眼眶通红地瞪视对方,喑哑着喉咙一字一句道:“你身上穿的戴的都是他给你的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就让他碰你了?”
封行云根本懒得理睬他,径直走向马车旁的两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薛灵羽杀气腾腾地握着鞭子,整个人怒气冲霄、一触即发,而封行云随口的一句话便息了他周身浓冽的杀意。
原本生出丛丛真火、绵延十数尺的金质骨鞭待光华散去后,也变为普通红鞭重新挂回腰上。
薛灵羽得意地冷哼一声,蔑视洛时序的眼神犹如在看一条丧家之犬,艳丽的眉梢全是不加掩饰的倨傲与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