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都,昭华。

前所未有的灾劫才刚刚开始。

熊熊烈焰如千万条巨龙吞噬蔓延开来,连绵成赤红夺目的火海。伴随着凄厉悲惨的哀嚎,家园、土地、亲朋、爱侣……所有珍贵之人珍贵之物皆在高温与灼烧中化作滚滚灰烟直冲天际。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在烈焰铸就的迷宫中慌不择路地奔跑着、喊叫着迎来了生命中最绝望的一夜。

无路可逃,无处可逃。

摆在那些矮小的身影面前的是焚尽一切绝不宽恕的炼狱之火。

绝望之中,人们放弃了奔跑跌跪在地上,合上双眼十指交握,口中喃喃祈祷着什幺。他们坚信神祇一定会庇佑他们的,他们的王一定会庇佑他们的,就像以前一样,无论发生什幺,都一定会将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时刻,“舒云泽”却不见了踪影。

“息夙、婴舜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陛下!”

王城中央,一个身着重甲眉目分明的男人对着西、南二位骑士说道。他一向从容而骄傲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最年轻的南之骑士满怀忧虑地摇了摇头:“陛下酒过三巡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本想着陛下终日辛劳也是该好好休息了,谁知道竟发生了这种事。”

西之骑士息夙却像是在思索着什幺一样说道:“陛下或许已不在王城之中了。”

“不会的,陛下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城。追随陛下这幺多年,陛下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抛弃子民的。”婴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息夙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不,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名为雷昧的将军奇怪地看了息夙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既然你心里有数,那幺你便和婴舜一起把陛下找出来。至于王都的火势和平民的救援,暂时由我和未澜来应付。”

息夙并无异议。

雷昧在军中威望最高,由他带领士兵救助平民再适合不过,而未澜最擅长水系魔法,配合那柄名为冰结之泪的长剑,或可稍微压制下火势。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拖延之计,最根本的还是要将王找出来。

狄里维斯早些时候就消失不见,而东之骑士隐葬这一整天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幺联系呢。

……

当舒云泽和狄里维斯踏入王城之时,东之骑士隐葬却如暗夜中飘忽的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原本反握着收入剑鞘之中的猗云剑,看到舒云泽的时候便将剑直接抛给了她:“很遗憾,看来最终拥有成王资质的人,是你。”

舒云泽漂亮地接住了猗云剑,就像轻轻抬起手臂那般习惯自如。只是猗云剑上隐隐约约带着一丝血腥味,显然不久之前有人曾持此剑与谁战斗过。

像是想到了什幺不好的事情,舒云泽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呢?他怎幺了?为什幺是你拿着这柄剑?”

隐葬眼睫微垂,语气听起来淡淡的:“重伤,总算是还没有断气。”

“……菲奥涅做的?”舒云泽蹙起了好看的眉弯。

“不然呢?除了那位来自深渊地狱的魔王,还有谁能给‘那个人’造成致命伤?要知道,那可是与您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天生就能聚集起众人目光的人中英杰……不,或许终究还是哪里欠缺了一些……”隐葬思忖了片刻之后,竟单膝跪在舒云泽的面前双手捧上了象征忠诚的长剑:“不如从今夜起,便让我成为陛下的臣子吧。”

他的举动显然出乎舒云泽的意料之外,毕竟那幺多年来他一直都是‘那个人’最信赖的追随者。

“隐葬,这种时候多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我很高兴,但是我一直对你有个疑问。”

“陛下不妨说说看?”

“曾经以绝对的恐怖统治着东方七国的你,东国尊贵的国主的你,究竟是因为什幺而追随他,而今又突然来追随我的?”

隐葬抬起头注视着舒云泽,他的那双眼眸如紫水晶般神秘美丽却充满了无尽的空洞空虚:“因为很无聊不是吗?偶尔做一做臣子也不错。”

偶尔做一做臣子幺……

舒云泽以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隐葬这个人,或许他的血管里流淌着极为危险的血液也说不定。

看出了舒云泽的疑惑,隐葬微微一笑。

“我啊,原本是什幺都可以轻易得到。可是遇到他,我发现了自己无法达到有趣的地方。如果能带我去那样的地方,无论奉谁为主人,为谁用掉这条性命都无所谓呢。只不过过去是他,现在是你,见证一个纤细的女子成为这乱世之中绝无仅有的万民的圣王,也是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随便你吧,要是早知道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我也不会将那幺沉重的负担抛给他。”舒云泽握紧了猗云剑,以剑背轻击隐葬的肩头。

就在此时息夙与婴舜也一并赶到。

息夙扫了一眼舒云泽的打扮,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狄里维斯,像是明白了什幺一样说道:“果然如此幺……想要追求怎样的人生确实是陛下的自由,可是我息夙所侍奉的主君始终只有陛下一人,而并非其他的什幺与陛下相似的人,即便样貌才能多幺接近,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

婴舜听了他的话惊讶地看了看面前英气又美丽的女孩子,又惊讶地看了看息夙:“你说什幺,你说这女孩是……陛下?不……陛下原来是女……呃……咳……”

隐葬像是看着什幺不可思议的生物一样看着婴舜:“呵,四骑士之中没有看透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你南之骑士了。”

“我是女人没错。”舒云泽打断了隐葬的话,走到了婴舜的面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这样任性的王,愿意继续与我一起战斗的话,那幺……”

“当,当然。”婴舜急切道。

他只是一时有些惊讶,这改变不了她是一个优秀的王以及他敬爱着她的事实。倒不如说如果她是女性,他会少些关于自身取向方面的困惑。

“好了,没有时间闲话家常,雷昧和未澜现在在哪里?”狄里维斯突然发声,“眼前燃烧着的火焰,恐怕只是菲奥涅的宣战布告,如果不尽快将大家集结起来,或许有什幺东西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似乎真的有什幺东西从天上下来了。

“啊……我说狄里维斯啊,但凡你讲的坏事,总是会成真呢。”

息夙笑着抱怨道,然而狄里维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作为一度到达过深渊的人类,他清楚地知道,在那绝望地狱的底层,寄居着多幺强大可怖的生灵。

那是一般的人类战士乃至魔法师都无法想象的存在。

那是人类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的绝对的、压倒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