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般人而言,能选官,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光耀门楣的大好事。
然而,春华却知道,这其中并不容易,她简单的扫了一下少年的课业,不过是一本《千字文》,对于一般乡民,能识字已经是文曲星下凡了。
像他这样的家境,没有教辅真题,没有人帮着解题、破题,想要从众多识字的蒙童中脱颖而出,几乎不可能。
“俺们村偏,三不管,地里也不出息,就一个师傅还是童生,公子若是见到我们知县老爷,能否求求他老人家,我幼时听我老太讲咱们村百年前也是有过大儒老师的,能否像百年前那样每个蒙学都有秀才坐镇。”
“这,”春华语塞,“这还是需要两厢情愿的事儿。”
曾今的学院生是有抱负和信仰的,自从先帝上台后就变了,中央集权分化大族势力,推行愚民政策,有高学历的寒门秀才们都致力于做官,谁还静心守在乡下的破学校里教村里低素质的鼻涕娃?
女帝推行的大宣英才培养计划就这样流了产,修剪的漂亮整洁的校舍也渐渐的为荒草掩埋倒塌。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很复杂的,变量很多,但乡村若是衣丰食足,人人斯文有礼,环境闲适安逸,想来还是可以吸引很多陶渊明、杜甫一样胸怀天下又无心官场的人的。
“那个还能不听县太爷的话哩?”牛保长话很霸气。
“饭好了!”只见保长媳妇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贵客快请!”
饭菜陆续的摆了上来,如今正是八月,瓜果蔬菜都很丰盛,青椒炒的笨鸡蛋,小鸡炖蘑菇,凉拌土豆丝,一小筐三合面的馒头,一碗农家自酿的米酒。
在一般人家算是很丰盛了。
“我等自有碗筷,郎君请便!”说着,田业拿出两套木碗和一个银碗银筷子。
这是曾经大瘟疫盛行,昭明女帝传下来的规矩,牛保长也没有多言,只是将春华的身份又高看两眼,下了决心要巴结。
“来,喝,虽不是名酒,但我家的酒,我每年特意挑的最好的麦子高粱酿的,醇厚不上头,客人快尝尝。”
“保长客气了,我初来贵宝地,承蒙你照应,只是身有酒疾,多饮咳血,先干为敬!”说完,一扬脖将杯中酒喝完了,一扬酒杯。
“这莫非看不起小老儿”牛保长瓮声瓮气的,脸上闪过不悦。
“喝酒,某家的事儿。”一直不吭声的耿亮大马金刀的将擦的雪亮的刀放在桌上,从腰间的蹀躞带上解下随身挎着的酒囊,大笑着推过酒杯,只将舀汤的土碗取了两个,倒了两碗,大笑,“喝这娘们兮兮的酒算什么好汉,这是西北的烧刀子,谁不喝不是爷们。”
牛保长眼睛一闪,大笑,有些干瘪,“好,喝!”
说着,两个人拼起酒来,不过三碗,牛保长只觉胃里火辣辣的烧的慌,喝完,醉在地上不吱声。
田业挑起看看他脉细,取了一粒解酒丹交给那小孩,同耿亮扛猪仔一样将牛保长丢到正堂旁的东厢,笑着对厨下的妇女说,“大嫂子,大哥喝醉了,你将那药丸化水使他喝下,我保他明儿生龙活虎的,比吃大补丸还见效。”
“啊,好的。”一家子人惊慌失措的,还是那妇女有些见识,点头,赶紧为丈夫打水洗漱,让老婆婆嘱咐女儿去叫回找人帮忙的小孙子。
然而,小姑娘的脚程赶不上他哥哥。
不过转眼的功夫,只见十几号人围了过来,手中拿着各种菜刀、长刀,当先的一脚踹开门,打虎的李逵一样吆喝,“是谁招呼我牛哥,是谁,给我滚出来!”
“老二,休得无理!”妇女喝住了那胡子炸开的大汉。
“嫂嫂,莫非你,你怎么对得起我牛哥!我要”
“你要,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妇女当即上前揪住他的耳朵,拉到东厢看见呼呼大睡的牛保长,“你大哥喝醉了,客人带来的酒好,你哥同客人喝酒醉倒了,客人留了药,瞎吵吵啥!”
“嫂嫂莫要被骗了,我牛哥的酒量那是村里少有的,哪里三碗就倒了”莽汉身后一个穿长衫斯斯文文有几分黑瘦,留着两撇胡子,梳了道士髻的男人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有别的想法。
第76章 野有刁民
春华的眼光自然没错。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里是哪里,这是整个洛南县最穷的一个村子。
旱三年,涝三年,不旱不涝头一年,可以想象,这个村子里留下来的都是什么人。
然而,穷的地方,吃没有穿没有,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人才出外带来收入,光靠着压榨村里面的穷佃农,能压榨出个花来?
不过是多收三五斗。
多收三五斗是个什么概念,牛保长也不过是偶有酒喝,还是最差的浊酒。
至于上面,连救灾款都是层层下扣的最后的那年每人分到一麻袋米糠,都不管他们死活,怕个什么,若是怕,早死在前面五年自然灾害中了。
穷疯了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看到门口的三联蹭新的自行车,车上藤箱里绑着的精致的物件,若是全部吃下来,乖乖,一辆自行车三十两金,一张好的宣纸也要一文,他们村里还剩下六十户,每户一年全部的收入是200两银,折合成金子不过六十两,刨除吃喝拉撒,总不能叫人都逼死了,逼死了这么多田不耕种他们吃什么?
一来二去的他们一伙人不过是多抢占几个姑娘,多睡几个媳妇子,每人年根下不过分个三五两,连一头猪都买不上,更别说去县里吃个花酒,赌个前程。
唯一来钱的外快莫过于讹诈过往的行商。
今儿牛保长没有额外的吩咐,总是他喝了人家酒醉的不省人事,就是县太爷来了也是他们有理。
他们有理,怕个锤子!
他跟左右的人对了一个眼色,一个猴子一样弓着身子的邋遢小个子顿时就潜了出去。
他们的想法,就是叫几个会来事的婆娘缠住两个壮汉,中间那个小鸡崽子一样的主事者若被抓在手里,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田业当时就感到了不对劲,上前将春华护在身后,耿亮撸起膀子,大马金刀的立在人前,雪白的大刀在日光下闪着雪光。
“你们干嘛,练家子就可以仗势欺人了,杀人啦,防火啦,乡亲们都快出来啊!”道士髻吆喝着。
“太岁面前动土”
“欺负我们宋小楼没有人了!”
“打,咱百十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