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说完,褪冠跪地,同样的姿态同刘尚书并肩跪于朝堂。

一时间,所有的人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首相和左相争相请辞,刚才还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的朝臣都停了下来。

大家都不禁将心思集中在宝座上的皇帝身上,却不敢抬头。

准了谁的请辞,对皇帝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皇帝此时得生气成什么样子。

然而,胸有成竹的李碹这时候又怎么会生气?

他一脸严肃的走下台阶,将首相的官帽重新给他戴上,扶他起来,正色说,“卿是国之肱骨,忧国忧民,当为百官典范,是国之柱石,拟旨,赐刘中书开府仪同三司,赏金、帛,书!”

“臣惶恐!”首相脸上终于带了三分感激,六分心安和一分得意。

“朕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

就在周围百官隐隐为首相高兴,为左相的丢脸而尴尬时。

皇帝却又走到了左相面前,像寻常农家的家长对自己淘气的孩子一样,大马金刀的蹲在春华面前,笑着拽起她,说,“这是我李家的天下,爹爹、舅舅都希望我们兄妹守好它,岂可做小女儿姿态?”

说着,又一点点为她笼好头发,戴好玉冠,一脸宠溺的说,“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好音色,给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再气我就气了!”

春华抬眼惊讶的看了李碹一眼,一扫满朝堂文武错愕的眼神,接过这把小小的尺八,强抿住笑,半响低头不语,笑够了,待李碹坐上宝座,才正色说,“世间的道不该为强权所惑,我大宣即有这天选之地,显赫千万年文脉不断,就有我大宣的担当,没有利益就不做,长此以往,国民蝇营狗苟眼前小利,国魂即丧,距亡国灭种不远矣,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君子当有所执。”

李碹激赏的看向春华,满堂文武有不少微微低下了头。

“景安所言甚是,我大宣从未有奴颜婢膝之人,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整个朝堂的气氛都被调动起来,更有心热的武将请缨出战。

但李碹除了是个将领,更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他随后话锋一转,说:

“大宣立国为百姓,大宣立威为百姓,当然,在立国威的同时,不能损害我们大宣的黎民,拟旨,禁同纽西兰国的一切往来,圈质子于长安,从大宣全境征召有志之士组成维和联军,由朝廷做保,明伽公国供养所需军费,战胜之后,收回的明伽公国领地需半价卖给有需要的维和联军士兵,明伽公国十年不得向在明伽公国经营的大宣民众索取税费,条约拟定之时即为大宣出兵之日。”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首相当即呼号,五体投地跪拜。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吾皇万岁万万岁!”春华笑着对着台上的李碹眨眨眼,率众一拜。

第138章 君主论

“君主必须是一只狐狸,以便认识陷阱,同时又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使豺狼惊骇。一般情况下,一个慷慨的君主是好的,但是这个慷慨是有条件的,如果君主过于慷慨,则无法避免奢侈,奢侈的结果,便是将负担加在人民身上,所以,君主不应对吝啬这个名声过于排斥。很多时候,仁慈与残忍两者需要取舍,对于君主畏惧会比爱戴安全的多,所谓的仁慈和亲切,太过于模糊和感性,一旦开始蔓延,并不是你能够选择什么时候停下的。”

李碹一口气念完,“不是所有的君主都需要守承诺的,人类世界斗争有两种方式,法律与武力,是人性与兽性的标志,一个好的君主应该利用好两者,在任何必要的时刻,随时可以撕毁协议。如果大臣追究自己的利益超过君主的利益,那么就不可用,反之一心为君主着想,就是个好大臣。”

“归结到一点就是知人善用,恩威并施。”李碹说着,一把将手里的奏折翻合在桌上,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幼时父亲来时正在看的春宫图。

春华惊讶的看着他,起身拿起奏折,一边看一边将文字读了出来,“人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当你对他们有好处的时候,他们整个儿属于你的。当需要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们表示愿意为你流血,奉献自己的财产、性命和自己的子女,可是到了这种需要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背弃你了,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1)”

春华一惊,想不到,朝堂中真是藏龙卧虎,连首相那样的老狐狸都不曾起疑,倒是有人看了出来。

她将视线放在奏章起始处,赫然发现,写这个奏折的正是好友安雅的前男友蒋帆。

抛开私人恩怨,这蒋帆倒是一个真正的人才,尽管他没有多大的气节,但这些年他当御史时很是纠正了几桩冤假错案,官也升的快,如今已经是三品的吏部侍郎,只因为曾经有安逸公主的男宠的这层身份,被大家忌讳着。

饶是如此,他也是宠辱不惊,依旧做他的官,据说新任妻子是刘尚书的孙女,对安娜的抚养费也从曾经的一月一两银变成了一年一万钱,值钱的新鲜货翡翠、珍珠、青金石也没少送,可见他过的很滋润!

她将蒋帆在自己的脑中过了过,不避讳的盯着看奏折的李碹看。

从对方遮掩回避的眼神她懂了,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蒋帆对方是赏识的。

蒋帆人品不行不堪用?

对于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那个历史上的明君手底下没有几个有争议的能臣?

说这个,是质疑李碹自己的能力。

这何尝不是一个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大臣追究自己的利益超过君主的利益,那么就不可用,反之一心为君主着想,就是个好大臣。’”春华引用了蒋帆奏折里面的一句话,她没有称帝的野心,那么她就是一个好大臣,有一点她同意蒋帆的观念,“‘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

李碹闻言有些后悔,对这个为自己为大宣尽心竭力的妹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但皇帝是不能轻易的当众承认错误的,“你说的对,他这样的人能用,只是不能跻身相位,什么样的目的是高尚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刘相没有意识到这些是因为他忠于君王。”

“他若真的有用到一定的程度,若是因为这些私人的猜测硬压着不给晋升对下面的人也是一种损害,两相其害取其轻,他日他有枉法不臣的事儿我去针对他就是了,只是积毁销骨,有那样一天皇兄不要对我起疑才是。”

春华不由的想起当日慕容铧的教导:任何时候不管做什么,最关键的不是事儿多难做,而是否能取得你上级的信任。

“我自然不会忘记阿春你对我,对大宣的忠心,我李家的江山社稷在我手上只有发扬光大的一天,我掌这天下一天,你同小三就显赫一天,江山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春华脑中不由浮现一个段子,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当然,不能否认李碹此时的真心,但,春华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二哥对我们的心我是知道的,但今天有些累了,容我先告退。”

接下来的朝堂,面对即将一飞冲天的蒋帆,春华也在犹豫自己的选择和做法。

她这样的适合成为一个官员吗?

更进一步,她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李碹听说她要走,连忙抬头,只见她恍恍惚惚晃晃悠悠的往殿外走,连内侍要给她斗篷都没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