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拉扯的两个人出现在街口。

有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他说不出话,却只重重叹气,眉头皱的很紧,试图挣开女人,抬脚想往前走。

女人瘦弱,被扯开手一甩,差点摔到地上,她扑过去,跪着死死抱住男人腿,满脸泪痕哑声嘶叫:“你要卖了他,我也不活了!”

男人挪动不得,也带了些哽咽:“一睁眼几口人张嘴都要吃饭,哪里还有活路。”

“你病成这样,他出去了,好歹能吃上饭,也是个活路。”

谁知女人听见,却是怒极,眼泪流个不停,剧烈咳嗽一阵后骂道:“什么活路!江海,你丧良心,王八羔子!你卖我长夏去窑子,他哪里有活路!”

叫江海的男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才八岁,八岁。”女人哭声凄惨,抱着男人腿死不撒手,边哭边说边骂。

“进窑子里,就算长大了,有几年可活的?江海,你个畜生。”

“唉!”江海再一次叹息,想甩甩不开,走也走不掉,眉头皱出深深的痕迹,一脸愁苦相。

最终拗不过,他抱着怀里的孩子,扯起地上又咳嗽不止的女人,叹着气又往来路走了。

男人怀里的孩子七八岁模样,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红钿,是个双儿,已经吓蒙了,没有哭,可眼中全是恐惧。

双儿。

裴有瓦端着碗的手一顿,忽有些意动。

他有个儿子,今年五岁,尚年幼。

童养媳比郎君大几岁的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女人那样哭喊挣扎,分明不愿,到底是亲生骨肉,养这么大了,谁能舍得?

第2章

几头毛驴骡子驮着货物,等在巷子口一旁的路边,一个庄户汉子守着。

天已经大亮,街上各种店铺摊子都开了。

前后不过两刻钟,太阳明晃晃挂在头顶,整个云济镇变得喧闹起来。

头发花白的老妪衣着干净体面,她家门户大开,她站在院里,看着往里搬柴火木炭的一群人高声道:“木柴就放进柴房里头,那五十斤干草给我垒到后院棚底下去,堆齐整些。”

她一扭头,朝屋里骂道:“柱儿,还不出来,引着人去后院堆草,就知道死赖在屋里。”

一个年轻汉子一边答应一边从屋里出来,明显刚醒,还在扣眼角,又站在屋门口打哈欠伸懒腰。

见院里的干草、木柴、木炭堆在地上,旁边放着大秤,显然已经称好了,他老爹正和一个庄稼汉说话。

在老妪动了动嘴,再次开骂之前,柱儿看见,连忙放下抬高的胳膊,笑嘻嘻同两个要用木叉搬送干草的汉子说道:“费那劲做什么,我去后院推了板车来,将干草挑上车,一回就将干草搬完了。”

裴有瓦和三个汉子往柴房抱木柴,放下柴火后他将没码好的木头归拢整齐,这才转身又去搬运。

这户人家院里栽了几株梅花树,树不小,显然养了多年了,枝条光秃秃的,尚未到盛开的时候。

偏长的木炭为方便称斤,已经用绳子捆好,一个汉子搬了好几趟,按老妇人说的,将木炭也放进柴房中。

老妪拢了拢鬓边的白发,往柴房里来看,见木炭和木柴都按她说的堆齐了,没有胡乱散在地上,十分满意,不用她再动手收拾了。

一转头,干草也装上车了,一个汉子在前面拉车,一个在后面推,柱儿扛着两个木叉,引了他俩往后院去。

见地上有散落的干草,不等老妪开口,赵连兴看见墙边靠着根大的竹扫帚,拿了递给其他人让扫净。

老头没说话,一手探了探怀里的荷包,想着结账的事。

老妪看见这些人手脚勤快,又有眼力见,笑着道:“这些干草扫成一堆就行,回头我拾了,点灶好使。”

一个年轻庄稼汉听见,笑嘻嘻道:“婶子说这话,软柴篮子在哪里,你提了来,不过几根草,我们给你拾进去。”来110З7968\/2. 1,~追更本_小\說_,找文机器人秒出文件

他叫赵连旺,是赵连兴堂弟,去年才跟着出来跑,年纪轻,性子又活络些,口中总有些好听话。

“哎呦,也真是的。”老妪一拍大腿,话中带笑,转身就进灶房去取柴篮子了。

赵连旺见柴篮子果真提了来,他正好离得近,顺势就接过,没有将活推给其他人,弯腰将扫成一小堆的干草捡起。

六七个汉子干活,院里堆着的几堆东西很快安放好,再不见乱糟糟拥挤,恢复成平日的干净空地。

老头见活都干完了,便摸出荷包来,按着先前算好的数,将账结清。

几个庄稼汉牵着骡车驴车往巷子外走,这一笔买卖不算小,钱也拿的顺利,人人心里都轻快舒坦。

依旧是赵连兴打头,他怀里揣着钱,边走边吆喝了几声。

有户人家从院里出来,见只是些柴火干草,随口问了句,不甚在意,又回去了。

裴有瓦牵着驴车,路过一户人家院墙时,看见从墙内探出来一枝黄色蜡梅花。

进巷子时匆忙,没有留神周围。

重瓣梅花开得很好,深黄鲜艳,刚才干活时就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幽香气,待细闻时又没了,原是在这里,看来这家种的蜡梅倒比别家梅花开得早。

梅朱府人多好梅花。

尽管云济镇地处梅朱府西北界,不如梅朱府东南地界的气候温暖湿润,这里也常常能看见很多人家养梅赏梅。

驴队驶出巷子,车在前面走,后面驮货物的毛驴骡子被牵着跟上。

赵连兴沿街叫卖,除了明晃晃的柴火以外,他口中抑扬顿挫,高声吆喝着山货皮毛干菜药材等各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