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竭力在脑海中搜索,撇去一幕幕血腥残忍的回忆,寻找身为正常人类时接触的知识,随后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你慕残?就喜欢残次品?”
在卿烛的心目中,他和那个拥有大学时期记忆的卿烛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对方是残缺的,而他是完整的。
季游月撇开完整的不要,执着于残缺的,除了慕残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蜷缩在藤椅上的季游月垂着眼睫,分析着卿烛的话和他此刻表现的含义。
他察觉出了卿烛对正常人类情感认知的缺失,也感觉出了对方的焦急和无所适从。
但……还不够。
“你有病。”季游月冷冷开口,不做解释,也不做反驳。
卿烛无法理解季游月的意思,只是简单的认为季游月在骂他,为了发泄怒气。
怒气发泄出来总比压抑在心里来得好,卿烛拧着眉,他不是没有被唾骂过,如果季游月想要通过责骂他来发泄怒气,他会允许的。
不过只这一次,等这次事件过去后,他就会收回这个特权。
他在原地等待着,预备接受更多的责骂。
然而奇怪的是,季游月只说了这一句就收了声,不再开口。但他似乎也没有消气,眉眼间依旧是冷漠和郁气。
卿烛发泄怒火时通常采用的手法是血腥残忍的,但他也知道人类或许做不到那么绝,一般情况下打骂也就是了。
“行了。”他做出让步,决定妥协,从桌上随手拿来一柄尖刀,递给季游月:“我让你捅几刀。”
季游月握着刀把,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紧接着五指攥紧,蠢蠢欲动,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握着刀的右手松开,尖刀落在地上,原地弹动几下,最终沉寂下去。
“你究竟要怎么样?”
卿烛很难理解季游月的行为,“不喜欢刀?那你要什么?”
他想起季游月此前的举动,重新从吧台拿来一个烟灰缸,“那你更喜欢这个?”
他早已非人,习惯用自成一套的逻辑体系解决问题,“你可以砸,如果你怕杀人,那我不会死。”
季游月用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并不肯接过卿烛递来的烟灰缸。
卿烛把烟灰缸随手放在一旁的桌面:“这个也不要?那你喜欢什么?斧头?锯子?枪?徒手勒杀?”
他真的不明白,人类的怒火在他看来就像气球里的气,放出来就好了,只要松开吹气口,一瞬间的事,季游月有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不就是愤怒和憎恨?他可以骂,可以打,也可以用更极端的手段报复,卿烛慷慨的允许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行动?
“如果你担心我报复你。”卿烛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你不需要担心,我同意你通过伤害我的行为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我不会记恨,也不会报复,你大可以放心。”
“我的诉求很简单。”卿烛告诉季游月:“你可以用任何手段,可以提出任何要求,把眼下的矛盾解决就行。”
矛盾解决之后再重新开始,树立规则也不迟。
“……你不是人类了,对吗?”
卿烛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了,但他不想承认,因为在脑海模糊的知识中,不同物种间有生殖隔离,他不想季游月拿着这一点说事,于是否认:“我是。”
“我有人类的外形,人类的身体构造,也有人类拥有的独立思考所必须具备的智慧,会使用工具,会使用语言,我是哺乳类高等动物,我当然是人类。”
眼前的非人搜索着人类的定义映照自己的身份。
卿烛不愿意在这一点上过多纠缠,又退了一步:“既然你对我的解决办法不满意,那你自己提出一个方案,我来执行,这样足够了吗?”
他自认为他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让步,但季游月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随后再度低下头,声音很轻,却坚定的不容置疑:“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要他。”
卿烛觉得跟季游月根本说不通。
“他”和我究竟有什么区别?
心中暗火渐烧,耐心也已耗尽,他认为季游月根本不能独立作出正确的判断,完全没有理性,像个被情感支配的无理取闹的孩子,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解决问题。
“我知道了。”
卿烛强忍着没有发火,他思考着季游月如此眷恋那个残次品的原因,理性分析后准备开始模仿。
就像做数学题一样,只要套用公式,就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季游月闹个不停,那只要卿烛遵循记忆中的相处再模仿一次,对方就能停止执拗的主张了。
这是正确的办法,卿烛想。
19 他的喜悦,平和,陶醉,甜蜜,都化作了冰冷的水
模仿曾经的自我,再度按照同样的逻辑行动,触发条件反射,得到同样的结果。
拥有大学时期的卿烛+和季游月相处时的一言一行=季游月改变态度,做出温和反馈
异类检索脑中的常识,筛选检定,自认找到了解决办法。
于是他离开季游月的房间,决定开始模仿。
首先是外貌。
镜子映照着卿烛如今的面容,他的外貌定格在二十八岁,比起大学时期,多了些成熟。
他淡色的眼瞳打量着自己的样貌,其中只有审视和测量,等将每一处细节都记下,每一个需要改动的地方都了然于心之后,卿烛微微闭了闭眼,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大学时期的面容。
准备妥当后,他拿起一柄小巧锐利的军刀,对着镜子,像一个严谨的雕刻家雕琢大理石般,雕刻自己的血肉之躯。
其实直接换成过去的自己要来的更简单些,但卿烛却感到一阵烦闷,宁愿麻烦些,也不想使用那个简单的方式。
改动比重新创造来得更难些,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在卿烛面容的每一处都留下了痕迹。卿烛没学过雕刻,自然选择简单的方式,他有条不紊地削掉自己的五官,剥去皮肤,猩红的鲜血流下,打湿地面,和红色的肌肉相互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