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吃着雪糕,眉眼弯弯道:“哥,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吗?”

江争面上含着无奈的笑,他抬头道:“让宝笑得这么开心,肯定考得很好。”

江让一边咬着雪糕,一边抬头看着万里晴空、以及晴空下隐约映出的灰色山峰,喃喃道:“哥,我们终于能出去了。”

江争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只低低嗯了一声,像是自胸膛中发出的声音一般。

*

高考完,便只待等着成绩了。

江让大概估算自己的成绩,上哲法大学的新闻系是稳稳的,甚至还能超出许多。

十几天的空闲,江让便想着帮家里一块下田干活。

但阿爸阿妈死活都不肯,说江让以后是大学生、坐办公室的,怎么干这些粗活。

江让拗不过,只好作罢,想着等成绩出来了,去替镇子上有钱人家的孩子补习。

约莫过了五六天的样子,一日晚上,天边刚擦黑几分。

阿妈领着江争回家,两人手上抱着几床大红鸳鸯的被子,料子很好,看着水光油润的。

江让有些茫然的看着江争,哥哥没吭声,只是抿着唇出去继续取东西。

“阿妈,这是?”

见江让问出来了,阿妈赶忙往外走两步,眼见江争在整理院子里的喜烛等一类的物品,一时半会回不来,她立马将门关上,拉着江让的手坐在桌边。

家里的电灯用久了,灯光黯淡,浅橙光线倾洒而下时,像是一层蒙蒙的网纱悠悠披在人的头顶、身躯上。

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在刹那间幻化成了皮影戏中光怪陆离的情景。

阿妈拍了拍少年光净的手背道:“让宝,你听阿妈说,道士算过了,过几日就是本年的好日子,正好你考试结束、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跟你阿哥完婚了......”

“阿妈,你在说什么呢!”

江让几乎被刺激到了一般,急促地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略显苍老的母亲。

阿妈皱眉,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着少年,压低声音道:“让宝,你啊,还年轻,不懂事儿。”

“江争那崽子心野着呢!在这儿有阿妈替你看着,他跑不掉。但你马上进大城市念书,阿爸阿妈得在乡里种田供你读书,只能江争跟着你。去了城里,人就变了,他本也就是咱家买来的,心啊,不属于江家,肯定会卷了钱抛下你跑了。你以为村里没出过这样的例子么?!”

阿妈越说越气,虎着脸道:“那老刘家的等郎弟就是,去大城市没两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指不定就是不要脸地跟着奸.夫跑了!”

“让宝,你听阿妈的!你得趁现在赶紧跟他结婚,绑着他,等他失了贞洁、怀了你的孩子,他那心啊,也就定下来了,指定老老实实跟你过日子。”

作者有话说:

小高.潮来了,哥其实还是蛮有心眼子的,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婚姻保卫战(……)

这集也是愚昧到没边了……

第153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17[VIP]

黑沉沉的阴云压在薄暮深黛的山尖上, 珠帘般的雨幕悄然落下。

它们先是细细的、潮湿的,像水蒸气,随后, 顺着风起, 逐渐凝聚在一块,变得沉甸甸的, 瓢泼而下。

大雨打湿了灰黄的泥土,将它们搅弄得浑浊不堪, 院中的广玉兰再也承受不住那般湿条条的攻击, 惨白的花瓣一瓣又一瓣地零落入泥,再也支不起清雅的身姿。

天地一片灰暗, 唯有那叠矮矮的土瓦屋内烛光滟滟, 烛泪缓缓划下,胶在油腻腻的木桌上。

农村里头通电本就难, 一旦遇上大雨,便也只能靠着家中积攒的蜡烛度日。

靠坐在桌边的中年男人鬓边已然因为过度的劳累白了几分,他抽着手中的旱烟,半晌不吭声。

而在他身前, 正跪着一个腰杆挺得笔直的清隽少年。

因着结婚的事儿,阿妈已经在一旁劝了许久,若是从前,江让多少还肯听一些,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鬼, 宁肯死愣愣地跪在地上都不肯松口半分。

阿爸又抽了口烟, 瞥了眼站在一边规规矩矩、不被允许参与家事的江争, 低咳一声,打定主意似地斩钉截铁道:“结婚的日子不变, 让宝他妈,甭跟他说多,这小子钻死胡同了,到日子了,就是压着也得叫他把这婚结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顿时受刺激似地站起身,江让很少有这般情绪外放的时候。

但此时,面对封建大家长毫不讲理的逼婚,他再也难以忍受,红灼灼的眼眶湿意逼人,咬牙大声道:“......不讲理!我今儿话就放这了,这婚,我就是死都不结!”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

阿爸被气的将烟枪狠狠敲在桌案边,咳嗽得额露青筋。

一旁的阿妈赶忙帮他顺气,面露焦色,眼尾的鱼尾纹深深纹入血肉,她对江让道:“让宝,你听话,阿爸阿妈都是为你好,成家立业,得先成家啊!结婚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阿爸阿妈再不管你了成不?”

江让闭了闭眼,忍耐地抿唇,他深深看了眼一旁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宛若被人操控的傀儡人一般的兄长,深呼吸一口气,双膝再次用力砸在硬实的土地板上。

屋外的雨很大,可江争依旧听见了少年腿骨撞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压抑,仿佛有无形的锁链正压着他的脊背,可少年却始终挺直了脊骨,不曾弯曲一分。

分明是那样斯文、易碎的容貌,怎么会露出那般锋锐、不屈、冷漠的神色呢?

少年似乎很清楚自己与这个沉在老旧思维的家庭格格不入,所以他不会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去尝试螳臂当车地说服他们。

他只是哑声地、剖心挖肺的道:“阿爸、阿妈,儿子很感激你们的养育之恩,不曾有一刻敢忘。是儿子不孝,但我与哥哥之间实在只有兄弟情谊!”

“我不需要哥哥围着我转,我也不需要以婚姻的形式将哥哥作为奴隶一样地捆绑在身边,阿爸阿妈,我成年了,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自己去挣、自己努力!”

少年这样说着,染着潮红的眼眸看向一畔始终沉默的兄长,似乎在竭力寻求哥哥的支持。

可江争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