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懒洋洋的抱着被子,屋外的凉气直往被窝里钻,真是越来越冷了,看来得赶紧买些棉花做冬衣和被子了。说来惭愧,母女二人被分出来就一条极薄得被子,还需要睡一半盖一半。
她仰天长叹,这贫穷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出来不要紧,等到了海水镇几乎被惊呆了,往日整洁得地面如今遍布泥泞,和乡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地没什么区别。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云芷发现但凡是卖吃的,价钱起码往上涨了三倍不止。
看的人眉心一跳一跳的,季成文是见过世面,心说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云芷将舅舅留在原地,自己则是去附近的店里打听一番价钱,心中盘算着这麻婆豆腐的价钱。最终决定翻两倍,虽然豆子还是用的之前的,可调料还有各种食材全部涨价,她也算受害者,原价是肯定要亏本的。
捡了几块大石头垫在木板下,装着木桶得豆腐轻松被舅舅提上去,云芷一脸羡慕,往日她和娘费劲巴拉许久才行。
她左看右看,狐疑:“桂林嫂怎么没来,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时机啊。”
殊不知镇子上早就开启粮食限购模式了,家家户户存粮见底哪里会出来卖,故而摆摊的人屈指可数,这也导致,他们还没出摊,边上早围满了不少人,就连季成文一身的戾气都无法吓退。
来买的基本都是老顾客了,没吃过也听过这小姑娘念价钱,顿时紧张的看着云芷,心中祈祷别涨的太贵。
云芷立即站上较高的石头上,吆喝起来:“十八文一碗的麻婆豆腐,又香又好吃的麻婆豆腐,四文也能买个浇头。”
众人悬着的心皆放下了,四文的浇头里面还有肉沫,现在没这样好的事了。就连没吃过的都来买,照这样下去,谁也说不准这豆腐下次还是不是这个价钱。毕竟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粮食翻了三倍,原本将旧粮便宜卖的人都快气死了,这得少赚多少钱啊。
云芷深知是打响豆腐名气得好机会,瞎着眼:“哎别挤别挤啊。大叔您排好不要挤,都有份啊。”
被指着的男人懵圈了,看着井然有序的队伍,谁挤了,收钱盛豆腐的男人一看就是才从前线回来,谁敢插队啊。
但也只敢心里想想,如今一斗米都卖到一钱银子了,羊肉饵饼更是二十文一个,一大盆伴着肉沫的麻婆豆腐实在良心。
季成文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云芷这性子是随谁,太讨喜了。
上次那老奶奶又来了,将自家的碗递给季成文,嘴上和云芷搭话:“昨天雨一停,我一准知道你们要出来摆摊,我家老头子这些天想的茶饭不思,就好这一口。”
云芷大方的笑了:“哎这雨真是下大了,我们村都在忙着抢麦子。结果也只收上来一半多,里面好多都长霉了,今年也不知日子怎么过。”
老奶奶惊了:“那你们还卖这么便宜,我可告诉你,城里物价一天一个样,不止吃的,油盐酱醋都涨了,你这样下去当心本都收不回来。”
云芷无奈得苦笑:“草无心不发芽,人无心不发达。能赚个本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粮食减产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何况这豆子也没涨多少,实在不行就卖豆腐,就不加浇头了。”一番话说得大气自然,周围人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能有这样得心胸,纷纷佩服不已。
“小姑娘,你说若是那些奸商有你这样的心肠就好了,原本粮食减产也是够吃的,全城人勒紧裤腰带就行了。可偏偏城里两家粮店一天只许按人头买一斤,昨天我全家一起出动也就带回来五斤,看这架势后面不知还能不能买。”
旁边立即有人出声刺他,很是不屑:“你以为粮店想啊,今早我去买粮,城门口围上好多各地逃窜过来得流民,这些人又穷又没粮食,县令每天施粥,这些粮食从哪里来。”
“就是你昨天去外面没什么人,有的都去做工了,现在城外到处都是人,连做工都没人要。”一女人出声帮腔,她想起昨天那架势都觉得害怕。各种青壮年,直勾勾的盯着你看,阴暗的眼神看的人心里直发毛。
季成文听不下去了,脸色绷紧,按耐不住得生气:“怎么会这样,河堤塌了也应该去府上,为何来我们一个小县城。”
一婶子无奈道:“哎,大哥你不知道,外面传言我们平遥县去年的秋税没收上去,说粮仓里大袋大袋的秋粮。可我男人在衙门做饭,县里也没粮食了,早在秋汛之前这些旧粮都运去边关给将士们,仗打赢了要是还饿肚子,那可真是寒心。”
云芷焦急出声:“那叫他们走不就成了,说没粮了。”
婶子用力一跺脚:“哎,饿了好些天逃难来的哪里肯走,如今每天两顿粥,更不肯离开了。这些人都以为县令诓他们,宁可在城外守着也不愿意离开。”
一时间周围人皆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连盖子边缘冒着热气的豆腐都无暇顾及。云芷没看见但也知道这场天灾比以往都要难熬,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施粥了,这么多劳力,若是不好好安抚很容易落草为寇。都是泥腿子出身,只要有口吃的便能熬下去,哪怕是碗筷子都立不起来的稀饭。
那女人借着这劲添了把火:“以后你们再去买粮一定带上家里男人,只怕世道要变了。”虽说消息是县令叫人故意放出来的,但她说的可都是实话。粮店的粮食不多了,那些人还想赚黑心钱,城外又虎视眈眈。若是平遥县起了闹事的头头,他们这群人又能好到哪儿去。
??【第三十五章】世道乱不了
周围人一开始的好心情瞬间散了,纷纷琢磨着再去买点粮食备着。就是买高价粮都无所谓了,命都快没了,留着那些钱还有什么用。
云芷和舅舅将东西寄存在酒楼掌柜那里,转身进城了。也就多一个时辰的路,二人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
季成文将云芷牢牢护在身后,在城门口排队。墙根下坐着好些衣裳褴褛的老人小孩,这些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进城的货物,要不是顾及守在一旁的官兵,早一拥而上了。
“四文,怎么又涨价了,官爷昨天不才两文吗?”一进城买粮的男人哭天喊地。
官兵不厌其烦:“哪儿这么多话,还想不想进城,进城卖粮一文,若是买东西就四文。河堤都垮了,朝廷不拨银子拿什么修,不想给就出去。”
原本义愤填膺的百姓彻底哑火,县令只想收粮不想卖粮啊。
云芷气的眼皮不停的跳,可还是笑着交了八文钱,语气极甜:“这位捕头,也不知这灾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县令老爷就不去向朝廷要点赈灾粮,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季成文木楞的站在一边看外甥女熟练的搭话,没想到她连带刀的官兵都不怕,真是孩子不懂事啊。
“小姑娘,县令爷只管政绩哪里会管这些。”旁边有人接话了。
“就是,只要能升官,百姓不造反,饿不饿得死根本不重要,天高皇帝远得谁知道。”
官兵见了也没呵斥,能被派来看城门这类辛苦活,他在衙门也是底层更能同情这些老百姓。左不过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权当发泄心中怒气了,而且他私心认为是对的。
一矮胖得老妇人不屑:“我看还是小心这些流民吧,好多山上土匪趁乱跑下来,混进去不少。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利害,这些人看着可怜巴巴凄惨得不行,实际上阴损手段多得很。好多年前一大户人家丫鬟和小姐同情他们,日日送些东西,谁知护卫一个没注意,小姐和丫鬟就被流民抢走了,第二天找到连个人样都没了。”
周围立即响起一阵唏嘘声,在边关多年得季成文对这些事情更是多见不怪。
云芷更是难受的皱起眉头,但她深知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世道不会轻易乱掉。
她也没和古代官兵打过交道,甚至心底里还存有军民一家亲的想法,笑了笑:“婶子您说得有道理,是要小心。但衙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啊,民不与官斗,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连蛮夷人都能打败,还怕一群流民。”
身为现代社会教导出来的乖乖学生,云芷始终坚信什么贼啊土匪啊都做不得数,绝对是邪不压正。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古代,肯定有一批好好干实事的官员。
学了这么多年历史,什么时候人才辈出,什么时候民风和官风最好,就是才夺回政权不久,第一批官员上台施展本领时,这个时候最是清明。
她说完手指向一旁的于捕头:“您看这捕头的身板,气度,朝廷不会不管我们得。”
她这番话说完,周围是死一片的沉寂,他们觉得这小姑娘莫不是有毛病不成,还保护百姓,不跟着抢钱就不错了,就连季成文都觉得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可听到官兵嘴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骄傲得挺直脊背,他们在衙门做事,保护百姓才是第一要务。
于捕头对上小姑娘漆黑信任的眼神,罕见多了几分底气,清了清嗓子:“这小姑娘说得没错,官府不是吃素的。前些年天鹅村一直有土匪袭击,还不是我们去剿灭,死了好几个弟兄。”
众人一听:“说得没错啊,那些贼人得脑袋就悬挂在菜市场上,我还去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