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老老实实躺在一侧,睁眼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

两人好久没说话了,有许多事想分享给身边这个人,可侧眸见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她心血来潮想要给他讲了个童话故事,是一个小狗暗恋追求小鸭子的故事。

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小鸭子的日记本上每一页的落尾处都写着一句话:小笨狗,今天又见到你了,很开心。”

故事讲完房间内安静下来,空调的声音不大不小,她抬眸看着安静的睡颜,呼吸的速度规律均匀,身上的气息淡,佛手柑的清香还夹杂着微弱的烟酒味道,他穿着暗蓝丝质家居服,平躺着,胸膛轻轻起伏着。

确认他睡着后,她小声地说了句,“我今天也很开心,晚安。”

林姝悄声关了手机放在一旁,又关了最后一盏灯,房内瞬间陷入黑暗,

伴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直到那个故事结束,额间落下一枚柔软的轻吻,他才沉沉地睡下,一夜无梦,难得又睡了个好觉。

六月天气已经颇热,入职的当天,林姝穿了一身浅棕职业套裙,按照流程办理完入档的一些手续,由一位工作同事带着他们几人参观。

那天上午刚好有一场外交部记者会,她第一次见到曾经只能在央视新闻上出现的蓝厅,厅内的台下满是中外记者,座无虚席,摄像机高架,台上是刚上任的一位女性外交部发言人,汪馥宁女士,光滑亮丽,干练的短发下,一身海蓝色简约套裙,与背景板珠联璧合,全程面含微笑,游刃有余地回答各种刁难提问,慈眉善目的身侧是两面赫赫威严的五星红旗。

汪女士环顾四周,“还有其他问题吗。”

只见台下有一外国人举手提问,她颔首抬肘示意,边垂眸翻阅着稿件,边仔细聆听略带口音的英语。

是一个敏感又针对性的问题。

所有新人都秉着呼吸,站在厅外看着那一幕,林姝也看得出神,只见台上的汪馥宁女士挑挑眉,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讥笑,看了一眼那人,“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吧,你不知道这是在干涉中国内政吗?”

说完她迅速收回视线与笑容,继续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张,“下一个问题。”

见他们几人看得认真,带领参观的前辈同事在一旁忍不住一笑,半晌后还是提示道:“好好努力,走吧,带你们去食堂看一下。”

随着蓝厅的大门关上,林姝收回视线,跟着几人一起往前走,继续参观了各个办公领域,与她一起新入职的几位都是男生,甚至很多路过的工作人员也是男性偏多,她所在的翻译司应该算是女生偏多的部门了。

其实这里的工作倒也没有想象中光鲜亮丽,也并非西装革履,迎来往送,也鲜少有人能参与进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大部分人都只是默默无闻的公务员,而她刚入职的工资也不高。

想到她答应了庄钰琴的对赌约定,心情也跟着沉下去,没有半点入职喜悦,连一旁的男生主动问她在哪个部门以及名字时,她都反应慢了半拍,笑得也有些牵强。

最后还忘记礼貌询问对方名字了。

按照规定她刚入职,需要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才会被公派驻外,外交部也会尽可能地避免派遣女性工作人员去战乱国家,最多是艰苦落后地区,而且她的年龄再过几年也到了适婚年纪,可以提前申请结束任期。

但那天庄钰琴平静地问她,愿不愿意去驻苏丹大使馆工作三年,目前那边的负责人正是她结交多年的朋友,后期可能会需要再调任其它国家一年,条件开得很足,起步就跨过随员起跳至三级秘书,她清楚的知道,这番话意味着未来三年甚至更长的驻外工作,将成为她未来升职的重要踏板。

而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动摇,直到庄钰琴说出最后一个条件,“这三年是我给你的考察期,如果他最后依旧坚持选择了你,我不再提任何反对意见。”

“接不接受随你决定。”

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和平年代还存在着战乱。

而相爱的距离将提前变成7739公里,甚至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赌约。

那天她从胡同绕到外面的长安街,一路上脑子都很空,只记起有一天她在书房看见他年少时的书法作品集,好奇地问他,“你现在还写吗。”

沈砚清站在一旁陪她一同翻阅,“大学后就没怎么再写过了。”

她当时兴奋地撺掇道:“你要不要现在再写一下试试。”

沈砚清忍不住哂笑道:“你还对书法有兴趣?”

“好奇而已。”她一直缠着他写。

他嘴上虽然不乐意但没拒绝,在桌上铺开一张大纸,轻挽起衬衫袖子,右手拿起毛笔蘸了一下墨,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恣意泼洒,片刻后一行飘逸灵秀又不失刚劲的字呈现在纸上。

她略懂草书,看得分明,那是《长恨歌》里的两句诗,被他凑在一行。

她问他为什么这样写,他只是淡淡地收了笔,看着未干透的笔墨,良久后,平和的道:“其实我们出自同一首诗。”

当时她没读懂这句话和那两句词,也没有去问。

后来懂了,那时他想说:他是孤灯挑尽未成眠,她是芙蓉帐暖度春宵。

所以那天走在马路上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林姝也懂了他母亲为什么提出这种约定,如果没有门当户对的家庭还想踏进他们家,需要的不是默默努力又上进的优秀人品,而是一个可以带出去的身份。

今朝白露一相逢,她想做他一生的花。

所以她答应了庄钰琴的对赌约定。

由于翻译司特殊,新人需要长达半年的魔鬼培训,最终考核淘汰掉的人换司工作,所以接下来的一周的时间,林姝都在参加培训工作,每天听各种新闻进行听力培训,学习如何快速记忆密集的信息,一级翻译官来给他们做翻译练习,每天都在重复高强度的学习工作。

好在她之前参与的大型翻译工作颇多,整个过程比别人顺利,念翻鲜有失误,以至于每天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的同事都选择加班加点的练习。

这一场景让她仿佛回到了读书时,林姝不想参与这帮人的内卷,跟同事一一道别,拎起包往外走。

路上遇到新闻司副司长汪馥宁,一身浅灰知性套裙,身后跟着她的助理和同事,主动同林姝温和地打招呼,“小林下班了。”

除了那日蓝厅之外,林姝后来又在培训时见过她一次,却也只是和众多同事一样,仅仅是点头之交,毕竟所属不同司,她又是新人,接触机会几乎为零,全然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是谁,意外又惊喜,连忙回礼,“您好汪副司。”

三人一同走进电梯,没再有过多交流。

直到电梯打开,汪馥宁走在前面,侧头看着她浅浅一笑,主动放慢脚步,“何老师和我提起过你,说你很不错,我也侧面了解了一下,的确各项都很突出,好好努力。”

林姝知道汪馥宁口中的何老师正是朱珠母亲,曾经也担任过新闻司司长,同样之前也是位外交部发言人,只是后来调任去其它岗位了。

她一时受宠若惊,拘谨地双手拎包在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您的夸奖,我会好好努力。”

汪馥宁颔首笑了笑,没再多说。

林姝目送了她离开的背影,看了眼时间,连忙小跑着出了楼下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