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涵有些儿闷闷了。

举荐亲弟为侍,非因他大度。

自从大人有心再纳侍,这府里私底下风起云涌,连那个一心念佛的正夫顾良也在大人面前亮了两回相,他不得不答应一直缠着他举荐的五弟,先占下个侍人名额,至少亲兄弟互相照应、更不致于背后捅刀。

没想大人竟似颇宠五弟?还跟他要了四弟?更没想陆紫竟横插一脚,竟把小白送给了大人,府里都知道大人那个眼馋小白啊,小白身子娇小手段可好着呢……

过来赴宴的夫侍们见府里一下子又添了两个侍人,也懵了,阿梅将阿兰扯到一边打听,林洋和朱逸相视苦笑,小奶狗小年孤独的撅起小唇珠……

这府里的局势,似比那宫里还复杂两分?

陈映似一点也不知晓各人心里纷杂,让下人去酒窖里挖出陈年桑葚果酒,揽着陆紫行起诗词令来,小白钻进她怀里,主动添酒、喂酒……

阿兰拿出笛子吹起阳关三叠助兴。

陆紫和陈映频频碰杯,回忆些童少往事,一转眼两人皆都称霸一方,不胜唏嘘、也不胜自豪,陆紫在她耳边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陈映却只是笑笑,并不惊诧。

让众人意外的是,小奶狗小年酒量、酒令竟好得出奇,将府里酒量最好的阿梅直接干倒,把大人和陆紫逗得直乐,陆紫当场赏了小年一枚玉扳指。

照老例矩,正夫顾良、侍人阿竹从不侍宴,下人自然没去通报知会他们,却给他们带去了大人连纳两名新侍的消息。

站在半山亭上的顾良、阿菊坟前发呆的阿竹,望着欢风笑语好一片热闹的盛华苑……

宴毕众人送陆紫时,醉醺醺的搂着小白的陈映和从湖边缓缓走来的阿竹不期而遇,“来来,竹侍,见过松侍和小白侍。”

小白绽起甜甜的笑,“见过竹侍哥哥。”

阿竹淡淡杵站在那,也不行礼,也不言语,直直看着陈映。

青松便也不言语,打量着这个竟敢在众人面前直视妻主的竹侍长相比他如何?

陈映蹙起眉,冷斥:“陈修竹,你待怎的?!讨训罚?在湖边跪不够?”

“恭喜大人三天连纳三侍。大人既要罚、便罚。”阿竹解开衣袍中衣,往湖边走去,月下那付宽硕的肩背泛着白脆脆的光。

见他一边走一边还要脱去中裤亵裤,陈映一脸冷沉,“陈健将竹侍拉回萧湘馆,禁足禁食三天,谁也不许给他送吃的!”

“禁足禁食三个月,谁也不许给我送吃的!”阿竹倔倔的顶嘴。

“陈修竹!”

13、“不侍欢”,这事轮得到你要或不?

当众顶嘴,论责已非适用小打小闹的训罚训戒,而是该当家规:掌嘴或杖责。

众人小喧哗。

“杖罪二十板。”阿竹替揣袖垂首站在后面的老管家陈婆婆说。

来吧,杖责他吧,最好让他腿疾复发,彻底废了,疼死掉,心也死掉,从来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悲凉声?这样他也许就会忘了她,或者还会恨她,终究和外面那些狠心的大人一样一样的。

她也会讨厌他,厌嫌他不懂事,不知买了个甚侍子回来,白养了两年,白宠了。

陈婆婆依然揣着袖,只是拿眼偷觑家主大人。

半眯眼看着倔视她的阿竹,悲而倔、雅隽如秋雨后挂着一身子愁水滴儿的窗前竹,眼里那抹初遇时的悲凉依然在,养了两年,还是没能把人养熟?养欢了?她有些怒、烦燥,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有腿疾,杖罪二十板,那腿会废了吧。想挨杖责?死或死心?走或被赶?

你是家主,你说了算,你认为我想怎的就怎的、你想怎的就怎的。他唇角勾起一抹悲倔味的笑。

入她手里,还想走?入府近两年,她就没让他出过府,见过客。这家伙怕是被宠坏?又被这生性的悲凉消极折腾的不知所措?听谁串誜?怕她彻底的喜了新厌了旧,走为上策?像只受伤的喵喵躲起来舔毛毛?

众人就连陆紫都在看她会如何处理,杖罪怕是舍不得的,这是她最宠的竹侍,那张脸雅俊成那样,掌嘴也舍不得。不打么,大人的威严何在?如何管这群心思多多的夫侍?

撑着一身子酒意,缓缓走向阿竹,她淡淡的问,“你便舍得?”

一阵钻心的疼,他瘪起脸,像个迷路的少年,不舍得,如何舍得?可他要的越来越多,她给的越来越少、最终无限趋于零?

“去跟阿菊道个别,大人送送陆大人,回头送你,迎来送往,是该给的礼数。”说完她转头与陆紫说说笑笑向马车走去。

竟然?

都知道,大人不是那种厉声怒吼、家法侍候的人,都闻说,大人在朝上,清和浅笑间解万千难题强硬主战杀伐果断,在府里与来客温和淡慧酬唱,所以,他们特别想看看,七窍玲珑的大人,被最疼宠的侍人顶嘴气极会如何?想看大人真性情暴怒的一面。

谁也没想到,没有冷沉脸、暴怒大声吼斥、竟只是淡淡一句【回头送你,迎来送往,是该给的礼数】,比那杖责、掌嘴更让人惧惊!

切莫做那坏规矩的事,所有夫侍手心里都是汗,大人呐、宠爱是真宠爱,狠心也是真狠心?

望着大人与贵客远去的身影,听着周遭杂乱的喧哗,阿竹缓缓转身,走向阿菊坟头,那些暗惊她狠心的都不对,她终究还是那个会疼宠人、周全人的大人,没打骂他,知他想走,成全他。

可惜,她就是无法成全、给他更多些,多得如从前,他刚进府时,三天宠他一回,一回整宿、整宿……

“你真舍得?舍得不如送我。”陆紫坏笑,那阿竹当真雅隽得让人牙痒痒。

“这个、不行。擒下林伟,送你,让那深邃俊漠刚硬的兄弟俩给你生一窝小孩。”

陆紫狂乐,“知我者子佩也,等你好消息,破大小林国。”

陈映扬眉点头,破邻邦大小林国,是她毕生梦想。

送陆紫上车后,陈映转至潇湘馆。

阿竹从阿菊坟前回来,转去书房找大人没找着,回来潇湘馆时看了看院门,又望向厢房,垂眸略微思忖,毅然走到院角井边打起一小桶水,从袖兜里掏出个小药包,将药包里的药散撒向嘴里,就着水咕噜吞饮下去。

走进厢房,拿出早就准备着的大布囊,每件衣裳,不是大人送的衣料订制的,便是在陈婆婆那领的,每件都想拿走、留个念想,又都不想拿走、添睹物思人。

脱下身上的衣衫挂好,连中衣亵衣裤都脱了,准备换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