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这话倒不是对凌轩旧情难忘，只是想为当时那个听说他身亡后伤心欲绝的自己讨个明白，却不想凌轩误会了，他激动又有些委屈埋怨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没有回去？我拼着九死一生回去，却看到你已经娶妻，甚至有了孩子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想通了，就算你已经娶妻生子，我也放不下你，我本来打算等帮涅阳处理好魏国的事就去找你，到时候不管是用抢的骗的，我都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却没想到你居然成了”

“等等！等等”

他嘚吧嘚吧说了一堆，我终于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了？”

凌轩定定地看了我两眼，确定我没有开玩笑，攒起浓黑的眉头喃喃道，“你没有娶妻，那我两年前看到的女子是谁？”

女子，我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一人来，“你说的是不是灵州大砚镇桃源村的一个女子？”

凌轩抿着唇点头，“我从战场回来，按照你留下的信找到桃源村，看到一个怀孕的女人喊你相公……”

那是秋娘没错了。听完他的话，我彻底确定了女子的身份。说来我当日离开得匆忙，也不知道她和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了，不过有村长夫妇的照顾，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我吐出一口气，想着以后有机会回去看看故人，一抬头对上凌轩苦涩的眼神，跑偏的思绪顿时被拉回来，我理了理话头，开始和凌轩解释秋娘的身份，“她不是我的妻子，跟你和涅阳公主一样，我们也是假成亲，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上战场了，出征前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怀了孩子，却没有名分，就求到了我头上，她父亲是桃源村的村长，安葬师父时帮了我许多，再加上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应了，和她定下一年之约，等孩子出生或者等你回来与她合离……”

我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实在是因为凌轩的脸色太难看了，好像要哭又好像在笑，“所以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如果我当时多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这么久……”

我看着他红透的、浸了水光的眼圈沉默，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除了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再无奈何。

可凌轩显然不这么想，在短暂的自责懊悔之后，他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亮光，一把将我箍在怀里，哽咽道，“对不起阿福，都怪我太软弱了，一听到她叫你相公就退缩了，不过以后不会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我们一起把过去两年的时间补回来，好不好？”

听的出来，他的声音里满含期盼和笃定，笃定我一定会答应。

面对这样的笃定，我感到十分愧疚，我轻轻推开他，避开他明亮的目光，讷讷道，“对不起……”

第三十三章 章节编号:6284408

凌轩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就像他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一样，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我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很难过。

“为什么？”

不过一瞬间，他的嗓音好像苍老了几岁。

我鼻尖一酸，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从头说起，“我其实是昭烈侯府的二公子，因为一些缘故被贬到了栖霞山庄，赵国被秦国打败之后，我被封为江宁侯，送到秦国为质……”

过往被我尽可能云淡风轻地带过，凌轩却好像听出了什么，握住我的手颤抖道，“阿福……”

我笑着摇摇头，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有抽出手。

“去秦国的路上我很惶恐，外面传秦王杀人如麻，你知道我最怕死了，真担心哪天被他一刀咔嚓了，那时候我还不相信你死了，想过偷偷逃走去找你，但又担心因为自己这一走给祁家带来灾祸……”

想到自己当初天真到可笑的想法，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我就这么忐忑不安的到了秦国，却发现秦王是我小时候的夫子，而且在侯府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拜了他做师父。十年过去，师徒相见，师父对我一如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纵容宠爱，我求他帮我打听你的消息，得到的结果是你死了……”

骤然得知深爱的人死了，再加上久别重逢的哥哥因自己而亡，我至今都不敢回想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浑浑噩噩中弥漫的腥苦汤药和师父不厌其烦的轻哄声。

“我很难过，一度想跟你一起去，师父打醒了我，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我的嘴角不自禁泄出一丝温柔。

凌轩的面上满是沉痛，“所以你爱上了他？”

我摇头，“那时我只当他是我的师父，连他对我的百般照顾都当做了恩情，一直到吴国的王室进宫呈降表，义阳公主抓了我威胁师父自尽，我当时笑她痴傻，师父再怎么疼爱我也不可能为我去死，义阳却说我蠢，她告诉我师父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她说对了，刀子捅进胸腔，殷红的血淌过的指缝，还带着温热的感觉，闭眼之前他对我说‘如果有下辈子，不愿再做师徒，只求一世夫妻’……”

“阿轩，从那时起，我就不可能离开他了。”

凌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你只是把感动当做了喜欢……”

“也许一开始只是感动，可现在确实是喜欢。”

凌轩攥着我的手蓦然收紧，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对不起，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是我负了你……”

凌轩抓住我的手指，好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可是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也是我先爱上你的。”

可是有些事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对此我只能说，“对不……”

凌轩堵住我的唇，吞下了我后面的话，片刻后他攥着我的手，狠狠道，“不要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说出这句话的他好像露出獠牙的野兽，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我挑水摘药的农家小子了，现在的他是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夫，是掌管数十万大军攻城略地的将军。

突然，我的心里生出一股不安，比当时听说楚王以三城换我的时候更为不安。

……

那日回城之后，凌轩不顾众人的诧异，径自将我安顿在他住的院子里，吃穿用度一应给最好的，可我对着那高床软枕、珍馐百味，却是寝食难安。

门外守着两个士兵，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但只要我踏出门槛，他们瞬间就活了，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连去茅房都要守在外面。

我向凌轩抗议过几回，这人要么扛着一张脸皮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借口“忙”匆匆离去，如此下来，我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只思忖着怎么能把人说通，放我离去。

这日用晚饭时，我率先挑起话头，“今天很忙？”

说着，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黢黢的，日光已经散尽，他比昨日晚回了大半个时辰。

凌轩露出惊喜的表情，放下筷子，笑容难掩地看着我道，“嗯，手上需要安排的事有些多，再有几日就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赛罕。”

我无言。

赛罕就是他为我寻到的世外桃源，在魏国的北部边陲，与匈奴有一山之隔，胡语意为“美丽的地方”，可惜我注定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了。

我在心底叹息一声，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哀色，“别说笑了，时下战事胶着，你该好好在这里主持大局，而我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凌轩沉默不语，半晌强笑着为我夹了一筷子菜，生硬地转移话题，“菜要凉了，快吃吧。”

我顿觉无力，又忍不住感到心酸，凌轩哥哥啊，究竟要怎样你才会明白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时移世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狠下心肠，对他道，“凌轩哥哥，你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