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天我帮师父念奏折的时候,听他说过秦国最大的世家就姓白,而宫里刚好有一位白夫人是白家的嫡女,好像还挺受宠的,如此正好和那家伙的话对上了。

一出门就碰上这样的硬碴子,我这是走了什么霉运?我内心的小人“咣咣”撞墙,后悔逞那一时嘴快,我自己倒没什么,大不了脚底抹油溜回宫暂时不出来,只恨连累了老板这样的仗义人,元夜山庄虽然势大,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得罪了白家,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推开青衣人道,“别多管闲事,小爷才不怕他,有本事让他把老子姐姐一起叫过来,没种的孬货!”

青衣人还没开口,那位白少爷已经暴跳起来,“你说谁没种,谁孬货呢?有胆再说一次!”

我越过青衣人,径直走到白少爷跟前,鄙夷道,“说的就是你,一把年纪还找家长撑腰,没种!废物!孬货!”

一连三个戳男人心窝子的词吐出来,白少爷气的眼睛都充血了,再没功夫注意那位老板,把所有的怒火都烧向了我。

我一边直面他喷薄的怒气,一边感叹自己的才华,这仇恨值拉的,简直不能再溜!

然而这时,好不容易被我择出去的青衣人却拉住我的手,将我挡在身后,同时朝那两个还在发呆的护卫道,“没听懂我的话吗?把他给我扔出去!”

我默默捂眼,兄弟,你这么狂很容易关门大吉啊!不过我却没有劝他,也没有再上前打岔,反正经过这么两遭,我和他都把人得罪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吧,最坏不过我去求师父,让他给元夜山庄撑腰,反正他最近也在琢磨怎么收拢权力、打压世家呢,说不得这就是一个契机!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那位白少爷四脚朝天被扔出去,圆润地打了几个滚儿后站起来,阴毒地指着我们两人,恶狠狠道,“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带着两个狗腿子一瘸一拐地走开,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

“哎……”我头疼地叹气,看来要赶紧回去跟师父告状了毕竟先下嘴为强。

青衣人听到我的叹息,回头微微一笑道,“公子,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熟稔,我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竟发现他长得也很“熟稔”,好像是……

青衣人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用一种久别重逢的语气道,“公子不记得子枫了吗?”

第十三章 章节编号:6281716

我出生时,祁家的男丁都在外面打仗,我爹也就是现在的祁侯爷被流矢射中了胸口,九死一生,白氏当时怀胎七月,乍一听闻这个噩耗,早产兼难产了,挣扎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生出来,产后还大出血,险些丧命。

因此,我小时候对白氏是三分孺慕七分感恩,加起来就是十分讨好。

不过白氏对我却是三分厌恶七分冷漠,加起来刚好十分不喜。

我出生两个月,她没来看过一眼,侍琴斗胆提了一句, 便被她打发到了我身边。

那时, 静心院上下看我不得白氏喜爱,欺我年幼不会说话,对我十分轻忽慢待,尤其两个奶娘,整日在耳房里说长道短,任我在里屋饿的哇哇大哭。

侍琴到了之后,借着“夫人跟前大丫鬟 ”的余威狠狠发落了那些人,又通过祁管家为我重新找了一个奶娘。

新奶娘姓苏,是一位刚丧夫丧子的寡妇,还带着一个七岁的孩子,那孩子的名字就叫子枫,尹子枫。

悦来客栈二楼最里边的一个雅间里,尹子枫撩起衣摆朝我跪下,“子枫参见公子!”

我连忙扶住他,激动道,“快起来……”

小时候,白氏不喜欢我,连带她的孩子也不喜欢我,当然祁元干是个例外,不过白氏不许我靠近他。因此,我只有子枫一个比较同龄的玩伴。

记忆里的子枫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会在我蹒跚学步的时候牵着我的手,会在我摔倒的时候抹掉我的眼泪,会在我难过的时候亲亲我的脸颊,会在我生辰的时候送我长命百岁的锁片,那是祁家人忽视了的,也是他熔了自己的银手镯重铸的。

曾几何时,我非常厌恶自己的“生而知之”,如果我不那么“早慧”,就不会记得白氏的绝情,也不会记得祁家人的冷漠,但在栖霞山庄的日子里,我又十分感激自己的“生而知之”,正是因为它,我才能记得孩提时候的那些美好,而子枫无疑是那美好中的一抹亮光。

如今故人重逢,我除了高兴竟说不出话来。倒是子枫变得健谈许多,拉着我到一边坐下,问道,“公子,祁家当年传出你‘过世’的消息真的是为了让你躲过命劫吗?我这些年一直盯着侯府、踏遍七国也没有找到你的踪迹,他们到底把你藏在了哪里?”

听到他的疑问,我这才想起来早在十年前祁家已经宣布祁二公子“暴毙”了,而我现在之所以能顶着“祁元夜”的名头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是因为祁侯爷编了一个谎言:谎称我二十岁有死劫,要化解这个劫难,必须“假死”,瞒过阎王爷的耳目,所以侯府宣布我“暴毙”,把我送到了庄子上,现在我二十岁已过,死劫已解,又把我接了回来……

这谎话编得有理有据、有头有尾,若非我是当事人,都要深信不疑了,说不得还得感慨一番祁家的用心良苦!

然而真相却那般不堪。我扯了扯唇,摇头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还是不提了。”

此刻的我还没有发现,同样是祁家那些污糟事,我能在师父面前大诉苦水,却很难和子枫推心置腹。

子枫却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神色失落道,“十年过去,公子终究还是和我生疏了。”

说完,低下头沉默不语,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大哥哥。

我不由愧疚起来,下意识道,“没有!”

然后支吾道,“不是我不想和你说,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子枫的神色愈发黯然。

我看了心里一阵难受,叹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你走后,祁家明面上说我暴毙,暗地里却把我贬为贱|奴,发配到了栖霞山庄。去年赵国帮吴国抵御秦国,赵国战败,秦国要求赵王室和昭烈侯府各出一个质子,祁家打上了我的主意,然后我就到这里了,至于‘命劫’只是一个让我恢复身份的借口而已!”

真说出来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难堪,尤其是当子枫心疼又担忧地看着我时,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当我因为白氏的冷漠而伤心时,子枫哥哥就用这样担忧又心疼的眼神看着我,抚平我心里的失落。

不过那时候他也是个孩子,除了担忧和心疼之外,只能悄悄为我愤怒、鸣不平,不像现在这样,能捏着拳头,怒发冲冠道,“祁家,欺人太甚!”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

子枫握住我的手,难掩心疼道,“公子,你受苦了……”

我轻松地笑笑,“都过去了。”

……

子枫突然道, “公子,你想报仇吗?”

报仇?好像师父也问过这个问题,不过我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仇要报的,我欠祁侯爷和白氏两条命、十年养育之恩,祁侯爷让我背了十年黑锅,白氏将我贬为贱奴,祁家将我送做质子,我们之间算作两清,无仇可报!

子枫看着我,突然道,“子枫明白了。”

我:“……”你明白什么了,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自己反倒一头雾水,抽出手道,“好了,别聊我了,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刚才听你说你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你是什么时候来秦国的呀……”

我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问题,子枫耐心地听着,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等我说完,他才缓缓道,“我被公子赶出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