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装过后的曹兴朝在过城门时,忍不住回头朝城中的方向看了眼,遥遥眺望的方位正是乌衣巷宁王府所在之地。
刚过城门不远处,马车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接着就响起仆妇们尖叫声。
曹兴朝急驾马过去,用力拉开窗牖,就见两仆妇惊慌失措的围着软倒下靠着车壁的人。
仆妇惊恐道:“小……小公爷,奴婢也不知夫人怎么了,突然就用力挣脱开奴婢,直接撞了车壁……”
曹兴朝来不及追究什么,赶紧让车队的大夫过来。
时文修睁开眼看着曹兴朝,忍着头昏脑涨,指指自己冲他比划,九爷夺嫡失败是不是因为她。
她本来没想到这层,今日发生的事太突然,出城的这一路上,她难免就一直想着。可想着想着,就察觉出不对来。
她最不理解的就是送她离京的事。又突然又奇怪。
换句话说,圣上还在,他也没犯原则性的大错,就算夺嫡失败了,也不至于连累身死罢?顶多是去就藩。
问题就来了,若仅是就藩的话,那他何必紧急提前送她离开。刚知就藩就送她走,犹如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合常理。
当想到这时,她脑中似抓到了什么,可始终差了点。
她甚至还假设他打算谋逆,可想来也不对,要知她一行人带走了不少人手。
思来想去都不对,直待她冷不丁想到了,府中时他无意提到了,他说她留下有危险这句话。
正是这句话,无端让她打开了思路。
送她离开,或许不是他出事了,而是她要出事。
顺着这条思路她开始迅速去捋整个事情,便很容易就想到了,现阶段能越过他取她性命的人是谁。
那圣上,为何要她的命?
圣上要她命的理由很多,可关键是为何从前不取,非在夺嫡的关键时候,突然想要取她性命?
很多事情,有了个引子,很容易就能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
顺着圣上要她性命这一引子,她甚至都隐约摸清了,禹王就藩突然转为宁王就藩,这件事根本的缘由是什么。
原来他夺嫡是这样的败的,这样败的!
曹兴朝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问。
九爷夺嫡败了, 是不是因她?这一瞬他很想直截了当告诉她,是因她,都是因为她, 九爷的大计毁于一旦!
纵使九爷自始至终没提半句, 可他也能从九爷出宫后的那些异常,猜到了个中原委。形势的转变就出现在九爷入宫的这期间,明明被召进宫前,他们这边尚稳操胜券,直待启动旧部伏杀就藩的禹王爷, 缘何出宫后形势急转直下, 就藩的人却换作了九爷?更异常的是,九爷竟迫不及待的召集人手送她离京,那急切之态,似乎是唯恐晚上半步就会遭人毒手。
结合这些关键, 那么九爷进宫面圣时的情况, 他也有所猜测了。
他知道,这是九爷的选择,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面对她。说没有丝毫怨怼是假的, 九爷筹谋这么多年的大业, 所有的努力就因个女人而付诸东流, 只怕换作谁也不能一时间就坦然接受。
并非说她该死, 只是个人在大业面前微不足道。他想, 若是能以他的性命换九爷登顶, 那他会毫不犹豫的舍掉自己性命, 以残躯铺就九爷上位的踏脚石。
时文修看着曹兴朝生硬的表情, 看他极力掩饰却还是流露些许的怨怼之色, 便知道她大概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她,原来真是因她。
她扒着窗牖的手指瞬息瘫软,心口好似被重物用力锤击,震的她血肉发颤。
为何要这般选?他难道不知,离大位仅一步之遥。
他应该做出最正确最理智的选择的,不该这般选。
江山与她,划不得等号,他难道不知?选后者,不理智,不应该。
可他还是做出这般智昏的决定。难道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就如此重?
她猛地狠咬了唇。
可是,她先前都决定放弃了他,难道他就未曾察觉?
那段时日她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模糊,除了报仇二字再看不见其他,日夜所思所想的唯有如何助他登基,如何去报复那个她恨到死的男人。她已日渐将他当成了可利用的工具,慢慢疏远他,薄待他,再也看不见他的付出与用心,甚至也不允许他再试图靠近自己的内心。
为了复仇,她也日渐魔障,有段时日也曾想着去做他手里的刀。她好似能抛开良知,摒弃良善,只要能复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变魔变鬼都使得。此刻想想,那会的她,已然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可怖模样。
就这样的她,可就值当他这般?
闭了眼强抑制住眼眶的湿热,她抓在窗牖上的手指慢慢回力。曾经好似僵封住的心口,随着血管中的血液汩汩流淌,好似也在缓慢回暖。
曹兴朝不知她这几息间的情绪变化,见她闭了眸微颤着,也不再管她,只示意那赶过来的随车大夫去查看下她头上的伤势。
时文修却挥开了大夫,睁了眼直直看向曹兴朝。
‘回去!’
她手指向京城方向,唇瓣用力蠕动,若能发声的话,此刻吐出的话定是斩钉截铁。
曹兴朝猛抓了缰绳。他何尝不想回去,不想与九爷同生共死!可是,因一个她,他不能。
曹兴朝苦闷而烦躁,就要吩咐仆妇将她看好,让车队继续前行。他以为她说的回去是指回王府,哪料得在他驾马离开之际,余光却震骇见到,她再次做出的口型,是宫中二字!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她唯恐他看不懂她意思,又重复了一遍‘送我去宫中。’
怕他还不明白,她手指在车壁上比划,宫中。
曹兴朝浑身一震,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