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延伸是来自于那个买下自己初夜的A先生,可与自己相视的那双粉色的眼睛却是那个对自己好、说爱自己,教自己要自信的贺言的。
眼睛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淌,又不想失去掉最后一些体面,只好小声说道:“你去外面等一会儿。”
声音也哑哑的,这是贺言第一次听到云毓这种声音,是他他以前哭得那么凶的时候都没有有过的声音。而且还穿的是昨天的衣服,没有换,是不是哭了一天,是不是也没有吃饭。
这都是他的错。
贺言一点儿也不敢放手,他真的怕这次他放手了就再也抓不到云毓了。
贺言不撒手,云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用手指间去抠门把手,又恍惚想到程颐嘉还在屋里呢,只好往里缩了缩手。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终于,贺言还是松下了手。
他知道,他是来道歉的,他做好了一切不被原谅的可能,他就是想……就是想要云毓回去……
医院角落的排椅上多出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目光就没离开过出口,他看着云毓拿了报告单回来,又看到他再次从病房里走出来。捂在肚子上的热粥被贺言从校服里端出来,眼巴巴地往云毓手上递,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云毓的手。
好有礼貌的,用双手递过来了一张银行卡,云毓小声说道:“这是您当时多给的钱,还完钱后我就没有再动过,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往里面存钱,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还清欠款。有很多话我都没有说过,但是我很谢谢您,这是我……这是我天大的福分。账我都有记住,虽然不可能、不可能一次性还清,可是我会好好读书,在工作的时候把钱还完。还有,我不知道你……您要不要利息,但是……但是如果是高利息的话我也可以,只是,只是我会很慢,不会那么快,您……您如果不缺钱的话,能不能多宽限我时间,我会……我会全部还完的……”
漂亮的指甲盖上多了一些坑洼,首页在发抖,还是那样熟悉的声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那样疏离和陌生。或许他还应该感谢,他用的是“您”,而不是叫“先生”,叫他手里刚刚买好的热粥都变成了冷的。
话音越来越弱,带着他细小的被压抑的抽泣声,云毓继续说道:“我每个月能存进去的钱不是很多,可能真的少了点,可是还是请您收下,密码是你……你的生日,我之后会一直存钱进去的。”
贺言有想过他要说什么,可是从没想过他们的对话会以这个为起点,已经足以叫他失去所有的力气,连辩驳都显得苍白。
贺言把粥放到了椅子上,轻轻托起了云毓的手,推着手背把银行卡重新卷进了云毓的手掌之中,说道:“我……我没有打算要,而且也不会想要班长给我什么东西。班长,你听我说……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是想逗你玩,我混蛋,可是后来我就慢慢慢慢喜欢上你了,云毓”
贺言把云毓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在那里的确能感受到每一丝跳动的起伏,他继续说道:“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到后来、后来,你拒绝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你说你网恋的时候我也快嫉妒得快死了,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给打死。我们在一起后,我也想和你坦白,可是我、我怕你伤心……”
贺言一股脑地说完了这些,可是空荡荡的医院里除了安静也只有安静,不敢抬头看云毓的眼睛,怕看到他哭,也怕看到他眼睛里的失望。
脚步声都渐渐消失,一句话被云毓抛在了耳边,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却带着不用质疑的悲允,他问,“那难道我现在就不会伤心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好像世界本该寂静无声,一句话就推翻了贺言所有的辩驳,脑袋也都变成了一面空墙,只记得自己要带云毓回去,嘴比脑子快,勉强挤出来一句,“再说了,班长不是也骗了我,班长说不给别人”
话到了嗓子口了,突然归位的理智才叫了停,赶紧接受:“不是,云毓,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不该瞒着你,因为我觉得和班长在一起的都是我对不对,所以……所以我。但是,但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是要坦诚的,我……”
仓惶抬起的唇角终于在接触到云毓那双空空的眼睛时落下。
眼泪就从那里一滴一滴全部掉下来,贺言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来了手帕给人擦脸,可云毓没了反应,只剩下空气还在说悲伤。
他从没见过云毓这个样子,不是恐惧也不是惊吓,而是一块木头,一个站立的玩偶。贺言去抱他,把人揉进了怀里,而这时候,玩偶也不会拒绝和反抗,只是慢慢丧失掉温度,慢慢失掉直立的力气。
贺言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只好牵起云毓的手捏成拳头往自己身上捶,可是手臂是软绵绵的,力气也是软绵绵的。贺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把刚刚说这句话的自己一刀捅死,可以的话,他也不会再去做那种逗云毓玩的事情,他们也许会有一个让全世界人都羡慕的美好的开始,他也真的可以和云毓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能会有争吵,但是总会和好。
时间无法倒流,而他现在也不知道云毓还会不会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云毓的手没有力气,贺言就帮他打,又匆匆把冰凉的之间贴到唇间,眼泪止不住往下落,低声说道:“云毓,我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那样想,我就是一时冲动,云毓,要不你打我好不好?打我就解气了好不好,我不跟你还手,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行不行,回去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那、那班长你要是生气不回去也是对的,我肯定要反省,我……要我给和妈妈安排地方住好不好,医生说妈妈的身体好了很多了,妈妈不是还一直说要出院吗,我知道你也想妈妈了对不对,我……对不起,我是真的混蛋,云毓,云毓你听我说话好不好……”
的的确确被贺言抱着,的的确确又是熟悉的温度的味道,他向着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只是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好神奇好奇妙,他不该生A先生的气,也不该生贺言的气,或者说,这两个人都该是他感激的对象。
对啊,他说得有什么不对,都是一个人,他在这里矫情什么。他看重的贞洁、纯粹的爱情全部都给了一个人。再者说来,他的确下贱,自慰给那么多人看,为了钱可以给素不相识的人操一夜,他骗了A先生,他说他没有喜欢的人,只是为了叫他开心,好给自己更多的钱,他也骗了贺言,他答应过的不给别人看身体的,结果他背地里都在做什么呢?在把贺言的真心放在泥里践踏,明明把对方看成那么那么重要的人,居然要用这样一具满是铜臭味、腥臭味的身体诱惑他,和他做爱,甚至还想着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是,就是因为自己在骗他,是个婊子,才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就连一声喜欢都显得弥足珍贵不敢轻易说出口,怕被识破,怕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因为他的未来都已经是昏暗一片了啊,凭什么,凭什么要别人来帮自己照亮,凭什么自己要下地狱还要拽上一个人。
云毓觉得自己真的想通了,他做出的每一份选择都是错误的,包括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都是错误的,只是他舍不得妈妈还有妹妹,他要是走了,她们该怎么办呢?
他也想找一个人去怪罪,可是他能怪谁啊。
耳边嗡嗡响着的还是贺言的声音。他知道的,贺言不用道歉的,是自己卖逼了才有人买,自己不要脸贴上去了才会有他口中所说的喜欢。
终于,云毓阖上了眼睛,颤抖着双唇吐出音节,“那就算是我配不上你。”
第135章 135
话音和他躯体一般失去了温度,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注水气球一样从高空坠落,溅起的是一地兵荒马乱,心脏也像是被人捏在手上只会绞痛。
贺言瞳孔都微微张大,扶住了云毓的肩膀,弯下腰和他视线齐平,哑着声音说道:“不是……云毓,没有,是我、是我配不上你,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云毓,云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你骂我打我、恨我都可以,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就是冲动,我心里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云被风卷起覆盖住青白的天,哗啦一声下起了猝不及防的雨,一点点侵透隔绝世界的玻璃窗,一点点蔓延至眼眶,屋里的雨要比外头更大。
彼时,贺言才越发感觉到可以被自己一掌圈住的肩膀到底有多细瘦,就在这一夜里,云毓又单薄了好多,他好像像以前那样把云毓抱进怀里,可是现在他有些不敢。
云毓的声音就这样混杂在粗暴的雨里,带上潮湿粘腻和它本该有的温度,“我们……要不要暂时分开。”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他知道,这可能只是云毓对自己的最温柔的控诉,饶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在面对“分开”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因主人的用力而暴起,可他依旧想要用最轻柔的力气去抚摸怀中的羽毛,他就要飞走了。
他能够接受一切一切的最坏的后果,可是他不能想象他和云毓要分开。温馨美好的记忆还萦绕在心头,甚至是、甚至是在前天,就是在前天,他们还一起向上天许愿要一直在一起。
贺言满脑子都是云毓说的分开两个字,整个人也呆滞下来,带着一些隐隐的偏执,问道:“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隔着泪眼,云毓好像也看到了那一双眼睛里的湿润,可他真的已经分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谁、无法用神态和外表去判断他心里在想什么,也突然觉得所谓的一时冲动好像真的是他一直的心中所想,在他的眼里,自己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玩物的存在,自尊不值一文,喜欢是他有恃无恐玩弄自己的武器。
就连此刻,他还没有收起无辜的表情,这是最大的帮凶,遮掩着这一切的暴行。他所有的不堪都落进自己最爱的人眼中,无形的目光叫他无所遁形。
可能他也在暗自嘲笑自己,一个被这么多男人当成意淫对象,给被人玩过逼肏过屁股的人怎么有脸还去希求所谓的爱情。自己一切的推拒和挣扎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其实他也想过暂时的解决方法,毕竟他也有不坦诚,可他好像现在才知道,原来和自己日日夜夜在一起的人,说要对自己好的人想的却是这个。
不过说来也是,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金钱已经横在他们的关系之中造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妈妈的医药费他可以想办法还清,那之前的又算什么……
他也想知道,明明只是过去了一天,为什么上天就给他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明明应该把话说的更重,可是喜欢的的确确还存在于心里,就连现在都不曾减少分毫,所以才更加难受,更加疼痛,更加想逃走,再纠缠下去只能让他的罪孽更深刻,更还不清。
眼泪未曾停止过,云毓将刀锋对准自己,轻声问道:“难道我现在还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呆在你的身边……陪你,睡吗?还是说,只要我在和你……再和你,你做,你就可以让我走……”
倾盆的大雨染湿复苏的三月,也将打落枝桠上新生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