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下意识要客气客气，没想到云毓比他反应还快，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小声辩解，“妈妈，您不要乱说，我，我我哪里总提他的。”

本来脑子宕机还没注意到的，被云毓一提，贺言立刻把握到了重点，本来打算矜持一点，谁能想到面部神经跟着失效，心里有多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有多灿烂，也不去追问，就靠着这样一点好意独自高兴了半晌。

程颐嘉也不能说太多话，大多都是贺言和云毓在说话，第一次会面以程颐嘉来了瞌睡结束。

这却不是结束，而是一个起始点，自那次以后，贺言时不时就跟着云毓一起来医院，一开始还用着复查的借口，到后来更是借口都懒得想了，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云毓身后，这样一番好意云毓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反而因为这个又是开心又愧疚。

贺言和程颐嘉的关系也迅速熟稔起来，从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到后来哪怕是云毓偶尔出去叫护士换药，病房里暂时只有贺言和程颐嘉的时候，贺言也能和程颐嘉多聊很久。

就算是照猫画虎，贺言也从云毓那里学了一点关于护理的小知识，至少是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也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就连贺言也没想到，有一天，就在他和云毓都在病房里的时候，程颐嘉会突然提出说想喝果汁。

贺言的第一反应是他下楼去买或者叫人送新鲜的来，却被程颐嘉叫停，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云毓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

程颐嘉不是突然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的人，贺言突然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自己说。贺言承认自己有在程颐嘉找到一些母爱，这些天也不完全是为了赎罪才这样做，有一部分也是他自愿照顾程颐嘉的。

其实有点舍不得云毓跑上跑下，在云毓说售货机有的时候才松下心来。

云毓毫无戒心，要买果汁，一溜烟儿就跑了个没影子。贺言也好奇程颐嘉要跟自己说什么，于是微微站起来好让自己凑近听得更清楚，却没想到他一靠近，却被人紧紧捉住了手腕。

下意识防备心起，身体往后倾，又在第一刻控制住好身体，只是整条手臂都充血，兀的发麻。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程颐嘉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十几张纸票，有二十五十的，也有一块五块的，有的还崭新，有些还却已经有了斑驳的折痕。可不管怎样，都像是一点一点攒起被精心保存着的。

花了好大力气，甚至是面目都疼到扭曲，程颐嘉用尽了力气才把那些纸票塞到了贺言手里，低头看，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上面那些突起的褶皱。这才后知后觉，贺言赶紧扶住人的背让人重新躺回床上。

程颐嘉在此刻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儿，贺言去摘氧气罩却被拒绝，不知是疼的还是恳求，眼眶中已经积有水光，紧捉着贺言的手指都快陷进他肉里。

“阿、阿姨拜托······拜托你一件事······帮阿姨，帮阿姨去买一个生日蛋糕来······好不好？”

“生日蛋糕？”贺言低头看着那些钱，疑惑发问：“是阿姨您要过生日了吗？那我不能要您的钱，我给阿姨过生日好不好？阿姨喜欢什么蛋糕什么礼物？哪一天？”

贺言一连串问题叫程颐嘉思考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泪笑着回应，“不是、不·······不是阿姨过生日，是，是咻咻，是咻咻。”

第98章 98

咻咻？

这次贺言无比确认的是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有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程颐嘉就发出过这段音节，而当时他没注意也没空去注意。

咻咻，咻咻。

突然明白程颐嘉为何会想要把云毓支开，又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这是一个卧病在床无法行动的母亲对自己孩子能做到的最重的事情了，重到那些纸币压得贺言都抬不起手来，发了汗。

“好，阿姨，我去买蛋糕，我去，您先睡下。”贺言忙不迭应下，心跳声震得耳根都发麻，又想着自己都还不知道云毓的生日，抱着那样卑劣的心思去套话，问道：“那蛋糕要什么时候送到呢？”

“三十一，快······快到了······”

“是十二月三十一号？”

“嗯·····啊。”见贺言答应，程颐嘉的表情都放松许多，又说道：“麻烦，烦你了，阿姨谢谢你。”

贺言才不觉得麻烦，反而还有些洋洋得意，想着给云毓一个惊喜才好，才要跟人客气回去，门外就传来了刻意放轻却急促的脚步声。

知道是云毓来了，程颐嘉赶紧摆手要贺言坐回去，贺言手忙脚乱着，总算是在云毓推门进来之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云毓跑得快，微微张着嘴喘气，把两杯鲜榨的果汁放到了小柜子上，是热的橙汁，杯壁上还渗落着细小的水珠。云毓把床摇了起来，正戳着吸管就看见贺言在发呆，于是小声提醒，“你喝呀。”

低垂着眼，因发汗，眉眼和皮肤都显得分明却又乌浓一起，显得温顺，偏偏上挑的眼神里又多出一些闪烁，显得俏皮可爱。

彼时，他十颗圆而嫩白的指肚都像是被热气烧得发红，浮起一些细微的像是糖纸褶皱般的细纹。

一猜就知道，端着热水急急忙忙跑回来的，又压根没想着自己，只买了两人的份。

就……挺招人疼的。

贺言先是没说话，手却接过了那杯橙汁，用手旋开了盖。云毓看他拿着果汁了也就放心去喂程颐嘉，程颐嘉喝了一点儿就不喝了，云毓就把剩下的果汁又盖起来放到了房间里的小冰箱里，因为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道定在自己耳侧的眼神和眼神主人轻轻扇动着的手。

等到云毓回来的时候，贺言就把那杯果汁送到了他面前，还露着明朗的笑，“班长，给你晾凉了，你喝。”

云毓摇了摇头，躲过了贺言重新钻到了程颐嘉身边，贺言苦巴巴，说道：“班长，你也喝。”

“我不喜欢喝果汁，你喝就好了。”云毓甚至头都没回，兀自去摇床把手，半天没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贺言妥协了，可没过一会儿，声音又更委屈，“班长，那你跟我分一半好不好？你不喝我就不喝。”

分明冬日黄昏并不明显，可在这时，白白的陶瓷上多了被夕阳照红的胭脂色，云毓还是不回头，整理着病床上那些无所谓的床单边角，回应：“没有这样的道理。”

贺言争辩，“有的。”

“我没有听说过。”恨床单只有四个角，就算一个角花上三十秒，两分钟后也要整理好。他也不知道贺言怎么了，现在还在病房里，妈妈还在身边看着呢。

见劝不动云毓，贺言只好祭出大招，“阿姨会想要你喝的，阿姨，您说对不对？”

“嗯。”程颐嘉点点头。

贺言趁机说道：“那班长舍不得阿姨难过对不对，那就是要喝。”

云毓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果汁就和妈妈扯上了关系，更没发觉程颐嘉和贺言已经结成一党，懵着圈被哄着喝下了大半杯果汁。

谁喝果汁谁不喝这种事放在平常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只要有云毓参与的事，现在就是顶顶天的大事，不过横在贺言面前的还有一件更更更顶天的大事云毓的生日。

在那之后贺言又找程颐嘉了解了好多情况，才知道关于云毓的一些事，也不敢多问，生怕是被人觉得自己对人不上心，这些东西还要找对方家长问，程颐嘉能说的话不多，他来的时候少，云毓又基本都在眼前，也确实问不了多少问题，唯二的收获是，知道了云毓是晚上大概快转钟的时候出生的，另一件是，家里之前那个云朵吊饰似乎原来是云毓的东西。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贺言也一天比一天焦虑，他是真的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他从那之后就没过过生日，大多时间在想念敬兰思，这一天，他降生，妈妈却消逝。自此他对生日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

也基本没给别人过过生日，要送礼物也都是那些人想要那就给，高瞻他们一年玩到头，生不生日似乎都无所谓。再说了，那要给云毓开个趴，那他也肯定不乐意啊，还显得他特别土特别村。也想过要把那个吊坠送过去，可仔细一想，这本来就是云毓的东西，称不上是他送的。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又是真没有什么朋友，贺言给人打了好几个电话，斟酌了半天该怎么说，然后在对方说珠宝鞋那些东西的时候直接给挂了，只有周宇还给了点靠谱的意见，说的是来场烟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