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楼下呢。昨天大半夜还总在走廊那儿晃晃的,看来你们关系还挺好。”
“楼下?什么楼下?”
云毓经常来,护士之间也总聊起来,都认识,也下意识觉得既然都是同学,面前这位肯定也了解情况,一下把底儿给交出去了,“康复住院部,九号,他妈妈在那儿住着。”
护士也只是说明情况,到底是没想到还躺在床上吊着水的人能突然拔针了就往外走,护士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要去追,哪能知道这刚刚过了麻药劲儿的男孩子能跑得那么快,就是去拿轮椅的功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算是运气好,一到楼梯口就正好来了个电梯,挤进门里对照着楼层表按了号,才发现那就在自己下面两层,可是到下一层楼后,外面又涌进来了一拨人,上上下下闹得停了好长时间。
嫌耽误时间,贺言干脆推了旁边安全通道的门,三步两步跑进了康复层,他自己身上穿着病号服,也没人拦他,贺言照着房间号数着,停在了一扇门前。
没有贸然推门,从门口的圆形玻璃窗里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情况云毓坐在一个小椅子上,从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盒里舀出白色的米糊状物体,正一勺一勺喂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出现在相框中,和云毓有着相似温柔的眉眼,或者换句话说,是云毓像她。
猜想终于被落实,可是心却被蛀得有些空,没有风,也有些发酸。
贺言正出神地看着,没想到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狐疑看了她好几眼,闹得贺言也有点做贼心虚,及时偏过了半边身体假装路过。
陈护工也是在医院里呆久了的人,也知道有人会到住院部房间门口看看环境,心里想了想小年轻真娇贵,没多想,推门进去了。
贺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探了脑袋,结果这不探不知道,一探不得了,正好和云毓的目光对到了一起,远远看着都能看到已经有些发肿发红的眼皮,一颗心又变得水汪汪的,怎么那么好欺负,哭一哭就要红彤彤的。
云毓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上,凌晨就匆匆回家做了早餐,本来也有去看贺言的意思,正好陈护工来了,云毓和妈妈说明情况之后就拎着小保温盒要往外走。
才被人抓了个正着,要走要留都不是,只好站在外头等云毓出来。
云毓也不知道用什么姿态来面对贺言,他说的那些话还紧紧压在自己心头,叫他有些喘不过气。
云毓拉开了门,终于站在了贺言身边,当然知道贺言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现在不管是感激还是责备他都没有立场。
贺言打算先开口说点什么,结果护士推着轮椅气喘吁吁地跑来了,骂不好说不是,只能陈述事实,“你这有多急也不能拔了针就走啊,你别忘了你才刚下手术台,身体再好能让你这么造吗?”
这下云毓才发现,贺言甚至没有穿鞋,光着脚就踩着瓷砖上来了,就算医院开着空调那也是冬天。
三个人对峙着,终于以云毓的开口作为终结点,云毓小声说道:“你坐轮椅。”
谁的话都能不听,就是不能不听云毓的话,贺言噗通一下倒在了轮椅上。
护士还没见过这阵仗呢,就看到贺言还把云毓拿在手上的保温盒给抱在了怀里。
云毓本来想恳求让自己推他的,到底还是当着护士的面没好意思提,只好跟在护士身边走,用眼神示意贺言不要再频频回头。
他有好多话想要跟贺言说,结果一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敬山河。
云毓不是不知道贺言家里的情况,是没有想过会这样超出他的想象,往小了说,本来那些会花掉好几天的繁琐的流程在贺言来后,几个小时就完全结束,听护士说,有好几个专家都是大半夜被请到了这里。
这时候云毓又开始难受了,总觉得老人那双眼睛能把自己看透,自己没有地方可以躲,就连站在贺言身边都有些······不配。
而且还是自己让他受了伤进了医院,如果不是自己那些事,贺言就还是好好的。
听说脑袋上缝了两针,手上一针。如果可以的话,云毓希望是自己受伤。
敬山河也睡得不安生,一点动静就能让老人醒来,才睁眼就被告知贺言干了什么事,当即人有点晕,好在是心理素质过硬加上实在有愧于贺言,也没说什么,甚至还接过了贺言怀里的保温盒,问道:“我们家小言不懂事,总是处处麻烦你了。”
云毓还觉得好不真实,摇摇头赶紧说道:“没有麻烦没有麻烦的,是我总是在麻烦贺言同学,这次也是我的错。”
“哎,别在这里站着了,进来坐进来坐。”敬山河推开门,示意护士再来,拉了凳子要云毓和他一起坐在了床边,笑着问道:“这保温盒里装的是什么,还有点沉哈。”
“没装什么。”云毓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声音也小小的,“就是······就是我自己做的早餐,不好吃的。”
这时候躺在病床上被扎着针的贺言说话了,“没不好吃,好吃,我喜欢吃。”
又在添乱了。
云毓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面前的老人,只好一直低着头。
敬山河笑着拆了盖,才发现里头还真的挺丰盛,颜色看起来清淡却很漂亮,叫人有食欲。微微愣了愣才说道:“不晓得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的份呢。”
“有、有的。”云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了那么多,支支吾吾回应道:“我做了很多,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的,我正好有些饿了。”
看着敬山河要动作,云毓就抢着给人布置好了碗筷,熟练把床上的小桌板弄了出来,摆上了那些精致的小菜,也是听了护士的话做的有利于伤口恢复的粥和汤。
云毓真的好紧张,手都有些抖,终于被忽略了好久的贺言发话了,说道:“爷爷,您有点吓到我班长了。”
“没有啊······我没有害怕。”云毓抢过话头,舌头都打结,“这不是害怕,是很尊敬,我······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您,我、我,我觉得您很厉害,我就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不知道您和贺同学是这样的关系。”
敬山河终于笑出了声,很是爽朗,放下筷子,淡声说道:“现在我谁也不是,只是小言的爷爷罢了,你是好孩子,我是很感谢你的,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小言,你们小年轻的事儿啊,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过问,不过以后······要是小言敢欺负你,你就跟爷爷说哈,爷爷虽然做不了什么,总也能……”
蹭的一下,云毓脸都红了,赶紧解释:“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同桌,我以后也会照顾他的,但是不是那种······贺言,你、你说话呀。”
偏偏在这时,贺言又不说话了,弄得云毓一颗心砰砰乱跳。
怎么就被误会了呢。
云毓才要解释,外头就响了敲门声,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说道:“报告,有一份文件要您老过目。”
贺言还喝着粥,没抬头,“我身体没问题了,您要有事儿就去忙。”言下之意是要敬山河离开,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突然的贴近,可是在明确接收到敬山河包容的态度后有些开心。
毕竟那个夜里,他也跟他说了很多,敬山河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玩玩可以,跟男孩子认真算什么。”爷孙两人的情绪都分裂都矛盾,谁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彼此。
可是现在看着敬山河夸云毓,贺言第一次有那种想对人炫耀的情绪,活像个傻小子“看,我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好,这么厉害。”
到如今,再远的隔阂也有了一个可贴近的突破口。
敬山河起身,叹了口气,说道:“我做长辈的说话不好听,可道理是真的,你们都还小,小言你稍微大一些,干什么都要注意一点,你说昨天这事,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