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听不听的进去,只是自顾自说着,“从前这里应该有条小河的吧,怎么掩埋了?我猜猜,大约是因为淹死人了吧?她死的时候,您就站在岸边吧?”
方严知猛然抬起头,苍白的脸因为眼泪而熏染了些病态的红,刚刚还尽显无辜的两只眼睛此刻像黑暗里的蛇瞳,嘶嘶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可他还没被吻过便自发艳丽的唇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往后退了几步,奇怪,我并不觉得方严知这个样子可怕,甚至他这样的失态起来,我倒觉得亲切了。真是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多掉那两滴鳄鱼泪呢?
我望着方严知,微笑起来,但这个得意的笑还没扯到最大,我的背便剧烈疼痛起来,方严知的大腿骤然收紧,我的腰也跟着要断掉似的。
方严知的脸上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满是无辜和茫然,又是他从前的老派头,只是如果他的手没有探到我的衣服里去的话,我还以为他有了几分清醒。
方严知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哼唧声,脸上却扬着幸福的笑。
我任由他施为着,对方严知乏味的前半生罕见提起了一点兴趣。
方严知清醒地发着疯,很快便捕捉到了那一点别样的兴致,如果说这兴致是对着他身上的某一个器官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来奉送过去。
眼眶中的画面骤然颤动起来。
我的背后是无数压折了的无尽夏花茎,浅蓝色和白色的花叶一同和成泥,我拽着方严知的头发,像是在掐着他的七寸,强迫他亮出毒牙。
我漫不经心地笑着,“父亲不愿意说吗?”
我忍住后背的疼痛,倾斜身体覆到他耳畔,带着笑意道,“那我先说了。”
方严知的眼睛诡异地睁圆了,还未坠落的泪挂在眼角,像贴了什么廉价假钻一样。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方严知。
然而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方严知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吞咽声,似乎还有些牙齿碰撞声,他嘴里像含着块骨头,正在努力嚼碎了,咽下去。
方严知歪了歪头,某一刻唇上突然溢出血珠来,那越来越大的血珠便在某一刻被他抿到两瓣唇上,我终于知道方严知的唇为何那样红了,他的唇不断裂开,渗出血来,又被他抹到嘴唇上。
“周周有喜欢的人了?很好啊,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方严知笑着道,只是他眼睛一眨不眨,依旧瞪得圆圆的,唇角翘的有些高,清秀的眉半藏在额前的黑发中,脆弱又有些阴暗漂亮,像一只一截截拼接起来的鸟儿,飞不起来,一碰就散了,露出血淋淋的断裂面。
方严知又凑了过来,纤细苍白的脖子上却看不见血管,我凝着他,直到他抬起了手指,在那块灰色墓碑旁点了点,轻声道,“那就把他埋那里好不好?”
无尽夏掩映中,那块墓碑像穿着花裙子灰皮肤的小女孩,此刻正半蹲着打量着我和方严知。
我收回视线,抓住方严知后脑勺上的发,笑着问他,“那不是父亲的位置吗?给了他,你住哪里?”
方严知轻轻摇了摇头,以一种很责备的语气道,“周周,我的位置在这里啊。”
说着,方严知冰凉的手指抵了抵我的小腹上方那里不是心脏,也不是肺,没理解错的话,那应该是胃。
很快,方严知便不需要我扶着他了,他自发捧住了我的脸,有些冰凉潮湿的手像蜗牛一样,黏附在那一块皮肤上。
方严知将额头前伸,碰上我的,随着砰的一声,他的声音便跟着好像也从那里传过来,很有些抱怨和不开心。
“那个何岱,还真是没用,周周以后别和他玩了好不好?”
我深呼吸一口气,很想摆脱那种附骨之疽的难受感,但方严知很快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量,我的脸便跟着变形起来。
“除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还有坏孩子,周周想和谁玩,我都会装作没看见的。”方严知的声音又冷又低,像一朵沉沉的雨云,从灰色的天幕中钻出来,始终徘徊在这一点。
他接着道,“但是,周周怎么能喜欢上那些东西呢?嗯?你喜欢上谁了?告诉我,我去帮周周看看好不好?我不会做别的什么的,只看一眼……”
我努力扒拉着他越捏越紧的手掌心,艰难地启开唇道,“放”
方严知见缝就钻,冰凉的舌头很快钻了进来,我眼前一阵阵眩晕,当方严知近乎贪婪地将舌头往我的喉咙里钻时。
我抬起蓄了半天力的手掌,给方严知的后脖颈来了一下,很快,方严知便无力倒伏下去。
终于成功了,虽然比我想象中艰难,我用力推开方严知的身体,这没什么难的,很快,他的白色风衣便沾染了些污泥,我想越过他去看看墓碑上详细的信息,却在迈腿的那一刻被绊了一下。
我往无尽夏的花根处低头看去,却正好与方严知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了,有那么一瞬,我真想尖叫出声。
方严知很快借力重新撑起来一些身体,他咬着唇,将那里染的血红,脸上的笑意削减了些,但唇依旧浅浅勾着。
“周周为什么这么看我,刚刚你闭着眼,看起来要用那么大的力气,把空气都煽动了,旁边的叶子也被你扫的哗啦啦响,我想我不晕一下你应该会很伤心。”方严知苍白的脸上挂着璀璨的笑意,在糜烂的花枝里,善解人意极了。
我有些后悔了,应该带把刀来的,不确切来说,该带个笼子。
第34章 三十四、窃
我现在手依旧隐隐作痛,只得用另只手提起方严知的衣领,皮笑肉不笑着道,“父亲不打算跟我讲讲我这个小姑姑吗?”
方严知微微直起了一些身体,气息有些不足,很显然刚刚那一击他也痛的不轻的,可这些痛并没有让他动作有些许停顿。
很快,他重新攀附上来。
顿了几秒后,他道,“周周实在想听的话,当然可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周周手疼吗?我给你吹吹。”
“别岔话题。”
方严知眨了眨眼睛,苍白色脸上血色慢慢浮现,唇快速动着,“我没岔话题,周周脸色这么难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又在说这些马后炮一样的话了,我推了推他的胳膊,嘲讽他,“刚刚把我扑倒在地上的时候怎么没在想这些?”
他永远只会在不合适的时候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充做理由,一点点耗光我的耐心。
方严知这时候才举起他的两只手,手背对着我,上面已经血痕遍布了,有细小的石子和土嵌进了伤口里,他的眼里又多了些泪,“我刚刚挡着的,周周,我……”
我推开他的脸,率先走向下山的路,直到坐到酒店的床上,方严知从浴室里出来之后一丝不挂我也没有再比刚刚更累了。
“你是不是该交代些什么?”我拿着从床头假阳玩具盒里翻出来的泡沫纸,一个个捏碎上面的小泡泡。
清脆的空气炸开声中,方严知的叙述短暂简洁,温声和煦,“她很喜欢无尽夏,但她只看过照片,那天她央求我带她去看无尽夏,可她自己却不小心跌落到水里,我不会游泳,救不了她,那地方也很偏僻啊,这真是让人遗憾呐。”
全程叙述只是她,甚至连名字都不想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