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谨礼想了想,一时没说话,半晌,劝她先吃饭,等他后面去医院了解过这事再说。
晚上是惯例的二人时间,简谨仪和他约定过,一周最多四次,三次比较合适。徐谨礼按照一三五七、二四六的顺序轮着周次来,适当根据他们的行程做调整。
这周是二四六的顺序,今天周五,不做的日子简谨仪会贴在徐谨礼身边和他聊天。
不过他们俩的性格都很少聚焦于什么八卦,聊的东西趋近于对方的生活,或者一些时政上的问题,不方便和别人讨论的,简谨仪就会和徐谨礼说。
徐谨礼牵着她的手,被简谨仪握在手里随意地掰一掰,时不时捏着手指晃一晃。他休息得不算太早,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书,结婚后把看书这件事从书房挪到了卧室。
简谨仪已经习惯他这样,徐谨礼在看书也不影响他们说话,她看见徐谨礼手里拿着撒赫恩·艾哈迈德书写的《部长》:“怎么看这个?”
这本小说也算是加深民族矛盾的导火索,这位作者在书中预言,华人将会掌控国家,而马来人被驱入丛林。这本书出版后短期内就在马来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外加马哈蒂尔的《马来人的困境》,助长了东南亚的排华潮流,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民族矛盾不断加深。
“考虑到马来西亚未来短期内对于华人来说,形势还不会明朗,我在想要不要移民……”徐谨礼合上那本书置于床头柜上,“虽然马哈蒂尔上台后一反东姑·拉曼的温和政策,显示出了强硬的政治作风,能在整体上压制民族矛盾,但马来人特权这件事,即使反煽动法和内部安全法不给人们讨论,也抹不去华人和印度人感觉自己是二等公民这个事实。”
“换作以前,我是不倾向于回避问题的。但现在我们结婚了,我不想你身处这样不安全的社会环境里。万一五一三再爆发一次,难以设想下次受害的会是哪些人……”
简谨仪靠在他的臂膀上:“我不想移民,大陆有天安门事件,台湾有二二八事件,真要说起来,哪里都有问题要解决,我不想离开长大的地方到别的地方去。而且你的家业都在这里,即使我们移民,你办公还得回来,那就更没必要了,来回奔波反而辛苦,算了吧。”
徐谨礼松开手揽着她的腰,托着大腿把简谨仪抱坐到他腿上:“如果有孩子,我想让你和孩子在更好的环境里生活。现在下议院名义上可以参政,但一向无法反对政府,提案经常被否决,我们能做的只有影响,而非实际决策……”
华人身处政坛的螺旋之中有很多难处,徐谨礼在工作之余不会和别人提起这些事,但简谨仪不是外人,比起经过矫饰的官方说法,他自身的现实处境能让简谨仪知道得更全面一些。
简谨仪叹气:“对啊,要是政府无权就修改宪法赋予权力,游戏规则都是他们说了算。搞得法律一点刚性都没有,缺乏法律的威严,只有执政者的权威。”
徐谨礼很喜欢将简谨仪完完全全抱在怀里,他将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时会觉得很温暖:“之前叶进贵在东姑执政时说过,华人要关心政治,踊跃参政,马来西亚有三成都是华人,政治势力上也应当占有同等比例。等大家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晚了,马来人特权的状况已经促成,所有拥有决策权的都是马来人。其实我偶尔也会沮丧,觉得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不过蚍蜉撼树。”
“虽然努力的结果不能让人满意,但努力肯定是有用的。要不是还有人一直在坚持,那么普通的华人处境只会越来越艰苦。”简谨仪偏过脸去亲他。
徐谨礼被她稍微亲几下就有了反应,笑着移开了头,揉了揉她的大腿:“再亲明天你怎么回去?”
简谨仪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那不亲了……”
徐谨礼笑着带着她躺下:“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简谨仪周六又带了一堆东西回家,简若英念叨了几句把人迎回家:“都和你说了,周末你们好不容易有时间,要多相处相处,哪有嫁人了还一天到晚往家里跑的啊?”
简若英嘴上是这么说,然而每次见到女儿回家都笑眯眯的,中午备菜也都是选简谨仪爱吃的。
简谨仪知道母亲是在暗示她多和徐谨礼相处,生个孩子出来,不过这事徐谨礼不愿意,她总不能硬来吧。
她笑说:“他周末也要工作,我也帮不上什么,不如回家来看看你和妹妹。”
简若英收拾完那一堆东西,抬起头说道:“淑文出去送花了,很快就回来。”
简谨仪有些惊讶:“淑文回来啦?不是说要在台湾过假期?”
简若英看着简谨仪挑起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耸肩摇摇头:“她和台湾那个小伙子分手了,就直接回来了,回来之后不久和一个印度小伙又谈上恋爱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想,随她去吧。”
简淑文回家后看见简谨仪回来,眼睛一亮,凑过去问她带了什么回来,有没有她的份。
简谨仪笑着调侃了几句,问了问她的学习和后面的打算。
简淑文和她一起坐下打理鲜花:“我还没想好,可能和姐你一样当老师,也可能接手妈妈的店面。”
“话说姐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小孩给我玩玩啊?”
简谨仪每次听到催生的事都头疼得要命,用手肘戳了她一下:“什么叫生出来给你玩玩,孩子是用来玩的吗?”
她笑嘻嘻地说:“哎呀,和你开玩笑的嘛,就是关心关心你和姐夫的人生大事。”
简谨仪小声切了一下:“免了啊,姐夫他还没决定要孩子呢,等等再说吧。”
简淑文诧异道:“还不要啊?我们隔壁小雅姐和你一个年纪,二胎都会走路了。”
简谨仪倒是挺喜欢小雅姐家的孩子的,上小学的老大还是她教的:“你姐夫不怎么喜欢小孩,也怕我生孩子辛苦,所以一直没答应。”
简淑文作兮兮地拉长声音:“呦呦呦,真的假的,不会是姐夫不行吧?”
简谨仪拍打了她一下,笑骂着:“瞎说什么呢,鬼腔鬼调的。”
简淑文看简谨仪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他不喜欢是他的事,你喜欢他总要考虑一下的嘛,生孩子是为自己生,又不是为他生,凭啥他不喜欢就不给啊?”
简谨仪将那一扎小手球花拢好放在一边:“……我回去再和他说说吧,毕竟怀孕这事也不是说怀就怀的。”
徐谨礼晚上听简谨仪谈这件事之后就去了一趟特殊人员管理中心,在研究院那翻阅了特殊人员的生育实例,有个数之后又去了解了一下新一年特殊人员的计划生育情况。
那边在做咨询工作的人员是新来的,只碰到过Alpha和Beta结婚的情况,没有接触过Omega这个群体,毕竟特殊人员中Omega是最少的,外显表现也不如Alpha那样明显:“考虑到您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等我帮您问问主任。”
不一会儿,一个灰白胡子的男人走出来,朝徐谨礼看了看:“你是Alpha?谁是Omega?”
徐谨礼看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谁:“我夫人。”
那男人撇了撇胡须:“……是这样的,目前我们国家还没有对于华人Omega的管理条约,你改天带你夫人来一下,做个调查再说吧。”
徐谨礼蹙眉:“调查?什么调查?我刚才看了那边的特殊人员生育实例,马来人也有Omega在马来西亚生育的案例,但是并没有提到要提前调查的事。”
研究院计划生育处主任看了看表:“我们要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这是隐晦的双标歧视,徐谨礼作为公众人物,不能在这动怒,不然会影响民进党的形象。
他收敛情绪,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到下班时间,现在就下班算是失职吧?”
那位年轻的男职员明显是想出来缓和局面的,被中年男人推到了身后:“那我们现在去找一下有关调查的资料,你在这等一下。”
徐谨礼知道等到十分钟之后他们就会下班,根本不会出来给他什么资料,只是想晾着他而已。
他自认比起其他华人,他平常遭受到的种族歧视已经算是很少的。但是真的遇见这种种族主义者显然是没有办法的,他们近乎盲目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无关外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