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啊了声, 顿时目瞪口呆,气闷到了极点。

“哪有人查了一圈, 回头来就?这么一句打发我?的?”

地窖里, 说到这茬徐佑还是很不乐意, 冲我?发起牢骚叫道:“你说这人是不是就?没把我?当个正经伙计,压根不想?好好合作?。要么就?是她?已?经被什么玩意儿掉包了在跟我?硬打马虎眼, 等着什么时候暗算我?。”

说着似乎是要当场表态, 还远离掮客, 往我?这里多挪了挪, 俨然已?经忘了他刚才?还对?我?一通编排,说我?是变态。

我?听得好笑,这才?明白徐佑怎么对?着掮客教官是眼下这副大有意见的死相,心说年轻的便宜二?舅也太记仇了些。

像这种队伍中磨合的小矛盾, 我?这当晚辈的就?不好多话了, 一边忍笑一边转移话题,问徐佑:“那你对?此事的猜想?是什么?”

徐佑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想?了想?,沉吟道:

“我?怀疑当年大火之?际,有人趁乱做下了什么人命案子。可能是有什么迷信的说法, 要把人镇留在邱家?村后村,而真正的顾湫行就?是受害者或受害者之?一。老叔公的癫狂异常,保不齐就?跟此事有关,是个目击者或参与者都有可能。”

“至于我?们当日接触到的顾三,可能是顾湫行留下来的亲属家?人。毕竟那刻着名字的竹牌是挂在那小鬼头脖子上的,要说是遗物也可以说得通。

也许就?是看我?们是外来者,摆明了要来惹事生非,我?又先入为主,她?才?顺水推舟冒用了死者的名号,希望能通过我?们去查一查当年的旧案。”

不怪徐佑在知道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顾湫行”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出了什么鬼祟怪谈,而是马上有此联想?。实在是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已?经到了叫人见怪不怪的地步。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想?到了类似的案例。

在这种地处偏远又是一姓一村的地方,几代人下来,村中成员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流动变化,环境是相当封闭的。有时候村民?们以宗祠、村庙的名义进行抱团,其狂热和偏执会?到达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对?内的温和宽厚,并不妨碍他们仇视敌对?外来者,哪怕是在本地也已?经生活多年,只?是在姓氏和血缘上还没有彻底同化的外姓。

而在类似的事情里,由于人单力薄、旧事年代久远难以追溯,受害者的亲属及后代往往不得不假托先人的姓名旗号,搞些风风雨雨鬼神灵异之?说,以便引入外力复仇翻案。

查来查去,到最后往往都是人祸作?祟,这样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复仇归来的经典桥段放到邱家?村和顾三身上,似乎还挺契合。

不过,这次我?却要泼盆冷水,摇头道:“按常理是这样推论没错。但这次的事情可能不大一样。”

徐佑眉头大皱:“你是不是也要说,村里人早就?说了当年大火的时候并没有人出事,所以没有所谓的血案,我?的这番猜想?从一开始就?不能成立?”

他拿手点了点我?,又看掮客,有点郁闷得不想?说话了:“那些乡亲就?不能统一说辞,隐瞒了伤亡吗?哪有你们这样,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我?只?是觉得,在当年移村的事情上,老乡们大概率不会?说谎。”

掮客冷静道:“你也看到了这里贫瘠的环境,还有外面那些叫人寸步难行的毒虫。对?于他们来说,如此严酷都有人坚持要死守,死活不愿意迁移去前村。

要不是山洪天火中,竟然幸运地没有任何?人员伤亡,最顽固的那一批人也不会?那么相信是上有天意在庇护指引,松了口愿意出来。”

“这件神迹哪怕有半点折扣或虚假,事情的发展也会?截然不同。那么今日的后村也许就?不会?是废墟,应当有一批人照常生活居住,把这里早早重建起来。因此从这点来讲,我?是相信当年确实没有伤亡的。”

徐佑神色稍缓,但还是疑问:“也许是年轻一辈已经心思浮动,怕老一辈的不愿离开,才?编造了无人伤亡的说法呢?”

话没说完,他大概也发现不对?,停住了没往下继续。

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有多少清清楚楚,少了就?是少了,怎么可能隐瞒过去。要能这么轻易忽悠走的,也不会?变成顽固死守的钉子户了。

“那就是所有人都知情且默许了……?”

徐佑琢磨道:“或许是山洪大火让他们感觉触怒了上天,才?制造血案来平息怒火。事后为了遮掩,却说没有伤亡……”

“既然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特意拿无人伤亡的事情来当做一项神迹夸耀?

就?算他们厚颜无耻,甚至可以做到颠倒黑白,但是对?顾湫行的存在、老叔公的异常,为什么丝毫不避讳隐藏,就?这么大喇喇都告诉给你们两个外人了?

要不是他们自己提及,谁能知道过去还有个顾湫行?他们又有什么道理要把顾三这个知情人好好地喂养带大?

你不觉得按这个逻辑,他们的立场和行为很奇怪很违反人性吗?”

我?反问,徐佑一下卡住了。

事情就?是这样,在全?面假设所有人都是诚实且善意的情况下,逻辑反而是最通顺的。要按阴谋论来,有太多东西不能解释。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既然无人伤亡,那消失在大火那一夜的顾湫行到底是什么。

我?隐约有个猜想?,对?掮客先说了声冒犯,在她?手上写了个“年”字,又写了祝祭二?字,问道:“可以说吗?”

掮客微微一怔,没有犹豫:

“没关系,年家?和年子青的事情,对?于所有领队是公开的。我?们这项藏木于林的方案总归要跟关隘上的人员都打好招呼,以免有人产生疑问,误打误撞勘破了泄露出去,反而会?破坏计划。”

那就?好说了。

我?放下心来:“我?是想?说,顾湫行或许就?不是某个特定的活人。而是一个象征性的代称。就?像历代的年子青一样。”

“所谓的‘没出来’,有没有可能就?是字面意思:关于这个名号的相关事宜因为大火遗失了传承,没有来得及请出来?”

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但顾三叙述的那个故事版本中,很多细节让我?代入想?象到的并非是一个具体?的、受到欺凌的孤儿形象,而是某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顾三身上如同人蛇一般醒目的体?貌特征;村民?们给予百家?饭喂养却又态度冷漠区别对?待;撞破密辛的顾三被绑起来,却最终并没有遭到毒手;老叔公竟然在发生血案后,没有丝毫防备警惕,抛下顾三去呼呼大睡……

就?像我?刚才?说的,假设所有人目前给的信息都是诚实且善意的,也许顾三讲述的大部分遭遇也非谎言,而是出于某种限制不能直言,只?能通过某种语言上的暗喻来描述那个顾湫行。

如果这样,那之?前所知的一切就?要换个角度来思考,或许藏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这边说着,那边徐佑听到我?自然而然提起年家?的事作?为引子,与掮客交换了个眼神,神色也一下正经起来,缓缓坐直了。刚才?那副中二?青年缺根筋闹别扭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老小子好像是又在装蒜,在我?面前故意做出一副和掮客不合的样子试探我?,等着给我?挖坑。

要不是看我?连年家?的密辛都一清二?楚,还不晓得他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我?哭笑不得,心说这厮怎么永远那么多心眼,连我?都要防着,太阴暗了吧。

转念一想?,掮客教官刚才?竟然也没拆穿,就?这么不声不响,默许着这王八蛋,也算对?同伴的行事做了充分的尊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