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各处墙体空腔的震动已经到?了近乎尖锐嗡鸣的程度,偏偏天台裂缝里却陡然陷入了极度的静止,空无一物的腔体和方才狂暴的开裂涌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寒毛直竖,感到?了强烈的不妙,大叫让叁易回来,心里狂喊着要?出事。

他回头看?我,一扭头,突然一道模糊的影子骤然在黑暗中一闪,离叁易不过一步之遥,一下翻出往他毫无防备的后背撞去,速度犹如闪电。同?时天台上散落的所有照明在一瞬间连续消失破灭。

我大骇,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快躲立刻忍不住狂咳起来,喉咙里的肌肉全部开始抽筋;

叁易则闻声往边上快速一倒,竟然选择了铤而走险,趁机冲那影子和裂缝探出手去用力一抓,三秒后闷哼一声,上臂顷刻被大面积染红了。

此时天台上最后一个照明点“啪”得消失不见,叁易的身形一晃,在黑暗中顿时被吞没。

这?一系列变化兔起鹃落,完全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机会,我也无法用言语具体形容刹那间的惊心动魄,甚至来不及恐惧,安静已经重新?降临。

血腥味一激,我心头猛然下沉,眼睛突然酸得睁不开,涌起无限悲观,以为从此就再也见不到?这?王八蛋了。

矫情的眼泪还没出来,飞索一抖,那混账捂着滴滴答答淌血的手臂一跃一踩,居然又从那团黑暗里冒了出来,翻身踩在了一个花盆的边沿上,一手去抓飞索准备撤离,人却争分夺秒还在皱眉往那里面看?。

我惊魂未定,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后怕。这?短短一分钟不到?,在空中挂着实在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极其糟糕。

可眼下又饿又累真的没力气骂人,时间又极度紧迫,只能干扯着嗓子气急问他到?底干嘛,还要?不要?命了。

同?样挂在半空“无所事事”的方獒赶紧打圆场叫道,“没事没事还能再挤挤!那谁亲哥,咱们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它们计较了,回来一起挂着吧,没超重!”

刚说完,叁易低语了一句什么,好像是说道,“不对。”

方獒松了口气,“是不对,您这?差点没把家?里亲生的给气死。好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叁易冲我们猛地跳了下来,脸色大变,“不对,还没结束,它们还没真的醒。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小区。”

那一刻狂风卷动他伤口上连了线的血珠,直接拍到?了我的眼皮上,距离拉进暴露出来的伤势细节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血肉模糊,简直像是刚在滚沸的强酸里滚过一样。

我眼皮直跳,是真的感到?了溅过来的灼烧感,连带着喉咙里越来越痒,完全不知道叁易怎么还能行动如常。

下一秒,崩崩崩三声响,挂着我的那条钩索拉起的绳桥其中一端整齐断开,以那个房间被拆开的破口为起始点,灰红的色泽蔓延着,直接融化掉了镶嵌进去的钩索。

我骤然失重,无比狼狈摔了下去。

接下来得一切变得无比混乱,我随着惯性被甩向一侧的楼房外?墙,距离缩短的过程里墙体中几?乎是爆沸着不停翻腾,隔着薄薄的最后一点墙皮凸出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鼓包,场面完全失控了。

我印象里唯一清晰的,是叁易脸上忽然浮现出来的无以复加的恐惧感。事情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无限恶化的。

一开始,从叁易那边飞过来的钩索在我被拍成一团肉泥之前及时卷住了我的一条胳膊,可能是森*晚*整*理脱臼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麻木和疼痛,我被一股巨力扯了一下,稍微缓和了一下速度,尽量用手指去扒那些外?凸出来的窗框或晾衣架,好给其他救援我的人争取一点时间。

但?紧接着,墙中鼠醒了。

从彻底崩塌的墙皮中,无数无法形容的东西迸溅出来,扑到?了我和伙计们的身上。

这?样说可能很奇怪,我试图把它们踢开,但?感觉完全陷入了无法用力的泥淖,并且不断收紧,就好像我们面对的真是一片潮热食肉的芦苇荡。

火辣辣的烧灼感在身边人的惨叫里被无限放大,让我一度怀疑我们的皮肤是不是在字面意思的融化,双目则被越来越频繁闪动的灯光搞成了类似雪盲的充血水肿,视野间彻底模糊。

扯住我的钩索也瞬间被腐蚀融断了,我一下就继续摔落,巨大的痛苦中听到?伙伴们决绝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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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从此刻起变成了无法详细去回忆细节的东西。

有人不停下跳追赶上我,扑过来撕开裹在我身上的那些鬼东西,让我能在窒息中重新?获得一点氧气,但?他们也被墙中鼠一视同?仁地包裹。

拉锯中我反复砸到?墙上,七荤八素地被弹开或者裹挟,再下跌,这?个过程简直如同?地狱,似乎永远没有止境。

朦胧里我只做到?了一次,昏昏沉沉把眼皮上的血块擦掉,隔着视野中剧烈晃动闪烁的光斑努力去看?,发?现包括叁易在内的所有人都?浑身浴血。

这?短暂的一眼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想应该不长,毕竟人类从七层楼的高度下落应该只需要?五六秒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攀爬矿洞石林时,我会那么无病呻吟,可笑到?以为自己有连续摔落几?十秒。

之后,我终于触底了,离地摔落的时候可能只有四五米的高度,不算致命,摔在地上直接翻滚了出去,半天动弹不得。只能听到?有人拦在我的后方,大喊让我爬起来快跑,往小区门口跑,一定要?把此地终于摸索清楚的规则完完整整带出去。

同?时整个大地也和那些布满空腔的墙体一样在嗡鸣跳动,地表上的泥土和砂砾一起被震得直跳,细细碎碎打得人很痛,如同?从天砸落了一场看?不见的灭世?暴雨。

我踉踉跄跄,跑得非常狼狈,越跑越绝望。有那么一段时间,实际上可能只有一俩分钟,但?被我的恐惧和悔恨无限度拉长了,在我的感知里似乎逃跑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后方只有狂泉般持续喷涌的墙中鼠。

我根本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在往哪里跑,是不是走了回头路,有没有真的在挪动那两条疑似早就骨折的腿。失去同?伴的巨大孤独感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挣扎苟活。

终于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非常黑色幽默的,我听到?了一个原本很让我恐惧的声音。

那一连串非人的嘚嘚声抢先一步追上了我。

在我摔落,重新?踏足地面的那一刻,它们顺理成章地再次捕获到?了我的脚步声。

那是相当滑稽又悲惨讽刺的画面,它们裹挟着丁九的骨与血,按照天台上曾展现的规则,开始无比死板地从天台上狂奔而来,继续追上来捕猎我,结果直愣愣拦在了我和墙中鼠之间,与它们无声的对撞在了一起。

它们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对抗的,是和自己本质上一模一样的东西。

微弱的嘚嘚声在芦苇们狂暴的雷鸣面前像是某种可笑而畸形的马蹄音,瞬间就被同?化吞没了。

我没有犹豫,发?力狂奔起来,眼泪开始不停往下掉。

短短一两分钟后,我和伤痕累累的徐佑他们重逢汇合了。

再后面发?生的尾声,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幸存者们的集体幻觉,毕竟那时候我们应该还是处于临时性的目盲当中,按理说根本不可能看?到?后续的变化。

但?应老?爷子和火并的要?求,我还是决定把这?段疑似幻觉的东西事无巨细记录下来,作为这?场噩梦的重要?注解。

这?里要?说明的是,在我们重新?汇合、成功狂奔出小区的时候,很神使鬼差地,我们竟然不约而同?转头回望了一下。

那一刻,我们看?到?了无比恐怖却又无比瑰丽壮阔的景象。

我看?到?狂涌的墙中鼠们在抽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