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持到现在再也憋不住气,不由呛了口水,火辣辣的烧灼感由内而外爬遍躯体,烧得我开始耳鸣。
眼前猛地一阵发黑,我在心里苦笑,难道这?就是结局吗,好像打肿脸充英雄失败了。
但也就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尖锐如孩童哀泣的声音炸开,手下一滑,瞬间就有?什么东西在张添一的体表外翻滚挣扎起?来。
……原来还是怕烧的。
我恍惚想,忽然有?点得意,但马上呛了第?二口水,接着?是肺里不停作?痛,猛地就失去了意识。
模糊之中,似乎有?人很快把我拖出?了水面?,接着?把我背起?来开始往上攀爬。
途中我似乎醒了一次,但脑子是昏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背着?我的人低声应了两声,我就很放心睡了过去。
这?一觉大概过了半个钟头,因为当我醒来时?发现四周全是白?色和青色的粉末,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刚挖开的甬道里,被人提着?领子往外拖拽。往上斜打的甬道到处是种半胶质,很有?种生物体内的肉感,而且四周的温度非常高,导致那些胶质几?乎是呈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透明。
我惊呆看着?四周,半晌才缓过来些许。
张添一正把我放下,独自转身向上爬,要去前面?再开挖一段路。
我还犹在梦里,发现因为这?些土壤的透明化,四周的岩石、杂质甚至是无?数伫立在墙中的石柱都历历在目。就像我猜测的,墙体里全是畸变失败的尸体,面?色狰狞地凝固在墙体之中,四面?八方都是。
张添一似乎正是因为这?点,才确定了可以开挖的方向,绕开作?为格挡的石柱勉强找到了一条非常狭窄的缝隙。
这?条缝隙很窄,应该是长时?间因为四周泥土和水体的压力,导致石柱和铁水之间有?了一道开裂,又在火海的高温持续灼烧下扩大了。
张添一把工兵铲的螺纹管拧紧,就在这?道几?乎是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行的甬道里向两边刨土。
我就注意到他的一条胳膊几?乎全被蹭破了皮,应该是在逼仄的爬行中实?在很不方便拖拽我。再看我们两个身上,烧得破破烂烂还全是水泡和红疹,实?在相当狼狈落魄。
不过好消息是,我身上的痛痒大概因为麻木已经好多了,身上的伤口被火燎过反而变相收了口子,因此没有?什么大出?血的情况发生。
只是一阵一阵的晕眩和疲惫肯定是免不了的,我定了定神,才往下望去,不由又是有?些惊讶。
此时?在透明的胶质中下望,就像是我们已经爬到了网格图层之外的空白?区域,俯瞰凝固扁平的火海其实?是很妖异夺目的。大块大块的绿色油脂如同苔藓,和橙红色的火舌混在一起?,一同形成?了下面?大漩涡的雏形。
水体中满是锈迹的铁网已经断裂了一大半,猩红的断口在水中像是一双双细小的红眼。
那些断肢几?乎已经烧得干透了,全部碎成?粉末大小的砂砾,似乎即将?往铁网之下倾泻沉底下去。山魈们的尸骨已经变成?了黑红色,栽倒在那些杂乱干枯的毛发中,像是泡在了什么劣质发霉的墨水里。
而那个我一直因为体型差异只能看到部分的巨大尸体,出?乎我的意料,形状非常古怪,竟然和帐篷里发掘出?来的那具神像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帐篷的神像掌中沉眠着?采矿人孩童的尸骨,而这?具无?比庞大的多肢怪物的四肢尽头都是空的。
就在那个怪物的腹部,我看到一团同样体型庞大的水团盘踞其中,向水体四周辐射出?许多海葵一般的触手。
那些触手延伸到了石壁之中,就逐渐变得凝固、青黑,触手上疑似锋利锯齿一样的东西也变得十分醒目,和那些尸体里长出?来的东西一样,如同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鳞片或是刀口。
我屏住呼吸,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先知的一部分体貌。
那些触手环绕着?,和那些畸变尸体一样,蔓延在整个矿洞的墙体之中,也丝丝缕缕地盘绕在那具巨大尸体之上。整个矿洞由人们辛苦修建起?来的阻隔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封存作?用,反而成?为了它伸展的爬架。
而那些半遮面?的盗矿者,就挨个分散在铁网之上,成?为这?张巨画中唯一有?实?际体积感的东西,都睁着?死白?的眼睛瞪着?上方。
但让我不安的是,虽然没有?细数,我感觉那些盗矿者的人头似乎少了一些。好像被什么吃掉了。
还有?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巨尸,它体表上布满的如同藤壶或是铜钱的鳞片也少了很多,露出?下面?惨白?的皮肉来,似乎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势。
“……如果,先知作?为一个笼子,”我忽然有?点身上发冷,问自己,“在求活的进化中,连同笼子里的东西,包括以前不能吃、消化不掉的残渣全部吃掉。甚至放弃了大部分肢体,连自己也可以吞吃。最后这?会变成?一个什么玩意儿?”
我没有?答案,只是感到那团透明的水团在巨尸腹部动了一下,像是有?一双浑噩无?知的眼睛,正贪婪与我对视。
它彻底吃掉自己的囚徒需要多久,这?对我来说?无?法评估。它在改变形体后,下一次是否还是“采石图”,是否还会被困在矿洞石墓之中,似乎也很难推测。
只有?底下的彩色巨图还在不停地塌缩,向无?限的平面?下跌,把一切都压缩成?了线条和像素点。
那团透明的水团在线条之中蠕动,分解着?为数不多的微弱光线,散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彩色。下一秒,它的形态扭曲了一下,再度变化,竟完全消失,变成?了隐形无?法看见的东西。
我再也支撑不住,在巨大的恐惧中重新陷入昏沉。
尾声(上)
昏昏沉沉之中, 我被人拖行在狭而窄的甬道里。
新打出的泥土气味很重,我能感?到自己和救援我的人都十分艰辛,似乎是又行进了许久, 两人都被磕绊出了一身?淤伤。
同?时就有隐约的高温火舌伴随岩石被烧到开裂的声?音,几乎是追在我们屁股后面跑,逼得救援我的人一刻也不能停, 呼吸中也慢慢出现了疲惫。
我十分焦急想要醒来,朦胧中, 似乎是挣扎着喊了两声张添一, 叫他赶紧跑, 不要再?管我了。
越是这样, 身?上四处脱臼般的酸楚无力感?就越强烈。大概是被那些毒焰和绿水感?染得严重, 我很快发起高烧,意识就更模糊不清, 像遭了鬼压床般怎么都醒不来。
我来回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梦,大部?分毫无意义, 就是我独自一个人在不同?的陌生场景走?来走?去?喃喃自语,然后发呆, 鼻子里涌出两道?滚烫的血。
期间我想听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围绕着自己转圈跑(梦境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点,只能归结为梦境就是无厘头?不讲逻辑的), 但怎么听都是蚊子嗡嗡叫, 直到我的胳膊忽然张口问我在找什么,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绿火里烧了身?毒燎泡后是脑子出问题了。
从来只听过吃错菌子后中毒见小人,没成想在那堆乱七八糟的绿汤里也能给我泡出个好歹来。我大概是在梦中也觉得悲愤凄凉, 又喃喃骂了两句什么。
就这样颠三倒四昏睡了许久,无比漫长?的消耗后, 我感?到在某一刻,张添一似乎也扛不住了,把我安置好,就卡在逼仄的通路里也沉沉睡去?。
我想睁开眼看看情况,四周的声?音却因为此刻的安静被一下放大了无数倍。“滴答”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滴水声?就近在咫尺。我大叫一声?,猛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怪了,这样还能有意识反应呢。”一张不太?熟悉的脸注意到我,用?俯瞰的视角盯着我,像是很不在意地说道?。
我愣了两秒,垂着的手摸到了浆洗得有点发硬的床单,入眼就看到房间里刷白的陌生墙壁和天花板。
不是张家医院,也不是我认识的张家伙计。
那人还是低头?看着我,眼神非常让人讨厌,我被他盯得发毛,张口想问他到底干嘛,鼻子却是一抽,先闻到股让人不安的血腥味。